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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如梅尔瓦夫人所言,明智的水手不会选在这季节出海,风暴随时降临。

    有经验的船长也会在看到积雨云的第一时间掉头返航,不管它有多远,又或者会不会中途转向。

    载着巴登堡继承人、格格塔尔商会会长、斐兰林德的中型船离港口不算远。事实上,瑟吉欧回头便能看到巴登堡方向的灯塔正打出呼吁船只回港的信号。

    然而召唤师无动于衷。

    用不了多久,安摩尔会意识到召唤师看穿了灰色云团的真实面目。但在此刻,望着那将海平线染成黑色的阴云,她只感受到恐惧一种能给人带来实质性寒冷的情绪。

    造物主在上,这可是在海里。

    纵然神明也无法抗拒海洋所带来的无边压力。倘若有什么是诸神亦难驾驭的造物,大海首当其冲。

    人之于沧海不过一粟。

    神之于沧海

    唔,一斗粟。

    受难以言喻的恐惧所支配,安摩尔打了个喷嚏。囿于限制,那喷嚏只是鼻腔气流不太明显的冲撞。

    换句话说,比起人类那夸张的拖长中间音的“啊啾”,更像是猫科动物的呼噜。

    求生本能曾几度让她挣脱召唤师的束缚,但那都是在陆地上。

    如今身处明知没有退路的海洋,无望的求生欲仅能让她最低限度表达出不满,除此之外,她仍是一具受控的行尸走肉。

    召唤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传下指令让她返回船舱。

    主舱升起的火炉驱走了丝丝冷意。安摩尔后知后觉地发现,让她感受到寒意的不全是恐惧。

    行船驶入外海,仿佛一下子从夏季进入冬季,毫无过渡。

    置身室内并不能缓解安摩尔的冷意,她一下接一下地打喷嚏。

    班扬起初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安摩尔在火炉边站定,他也坐起来,吃力地取下炉子上的铁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你不是哈夏,对吗”

    班扬拢了拢毛毯,用那双酷似梅尔瓦夫人的绿眼睛望着她,“母亲说你是哈夏,你知道,斐兰女士曾在底特里长街写明过你的身份。”

    安摩尔回他一个喷嚏。

    班扬好脾气地笑笑“斐兰女士,果然如传说般不可思议。”

    无论冈索大公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到这会儿,药效也差不多退去了。他的脸上又泛出近乎哈夏的灰色死气,后背靠在舱壁上,时不时打着寒颤。即便离火炉仅有咫尺之遥,他呼出的仍是白气。

    安摩尔又有些同情他。

    木炭中添加的天然香料中和了刺鼻的烟味儿,小小一方舱室弥漫着使人安定的清香。

    她垂目望着摇曳上腾而后倏然回转的火舌。余光瞥见火炉旁那只用厚亚麻布遮盖的藤条箱,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它很吸引安摩尔的注意。

    “谢谢你。”班扬忽然道,“让我知道我不是母亲的拖累。”

    纵然宫廷医师未曾在继承人面前坦言,但传闻无处不在。班扬必定从仆人或是廷臣口中听说,是他天生的疾病拖累了梅尔瓦夫人,导致夫人无法生育新子嗣。

    班扬继承了梅尔瓦夫人温柔、悲天悯人的绿眼睛,比他母亲更敏感。虽然和他无关,他仍然会想法设法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好像这么做能减轻别人的痛苦。

    遗憾的是,除了为他和关爱他的人徒增伤感,这份好心肠没有任何作用。

    垂影自怜了片刻,班扬加了条更厚实的白羊绒毯,换上谈天说地的轻快语调“嗨,要我看,我们正在外海领域往北方行进。越往东北,越靠近极寒天堑。过了七尾屿,你甚至能看到空气结冰。”

    他啜了口热茶,道“你肯定在想,我这样的人恐怕生下来就没出过皇宫,这番话未免大放厥词了,对不对”

    安摩尔抬起眼帘,传达出“并不尽然”的意思。

    “以前七尾屿和巴登堡的关系还没那么糟,直到我七八岁的那会儿两邦仍算是很好的朋友。毕竟,北方群岛是在七尾屿的主导下自愿归附巴登堡,归附我的父亲。南方商人带来很多奇珍异宝,但华而不实,北方人民更需要木柴和粮食。他们拿鲸油和我们换,还有珍珠。”

    “我有一位老师,很早很早,在我没出生之前就担任皇宫占星师,观测星象,通过星辰移动判断极寒天堑的走向。他总能测准雨季什么时候来,具体到哪几天。洋面什么时候结冰、又是什么时候消融。”

    “他出生在群岛最北方的祖尔岛,那里一年有两百天冰封期。但海神赋予了祖尔岛最肥美的鲸油。老师说,他的同胞们用铁锹开凿冰地建造住所,用鲸油照明取暖,乘冰块出行。老师就是坐冰块从祖尔岛一路往南来到巴登堡。”

    “我出生之后,他转而向母亲和我传授星象知识,不再亲自做演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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