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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一颗石子划出了残影,一个漂亮的预判,兜头截断了黑鸽气势汹汹的俯冲之路。

    这就不是垂髫幼子能有的准头与手劲了。

    黑鸽在半空遭遇截杀,一个惊险的偏转躲过暗器,头顶的毛又炸高了几分。看清来人,更是气得鸟脸都扭曲了,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拿杀气十足的目光回敬熟人的偷袭。

    扔完了石头的人却已背过身去,看都没看它和小崽子们一眼,打算深藏功与名。

    黑鸽在半空扑腾片刻,还是老大不愿意地主动凑了上去。白鸽也飞了过来,百转千回地啾了一声,拿翅膀去蹭少女肩头。

    夏月微心不在焉地一回头,神色却倏忽一动。

    这一对,正是她师父与师母的信鸽。白色那只更是跟了她与师父十年之久,颇通人性,算是伴她长大的爱宠灵物。

    黑色那只脾气随她师母。看着高冷威风,实则幼稚又暴躁,可爱之处从不外露,只给了那位寻她十年的痴心人

    夏月微伸手接下白鸽,摸头顺毛,故意不去看那坏脾气的黑鸽。摸了两下,一个乌漆嘛黑的鸟头却不情不愿地主动伸了过来,偷偷瞥她一下便闭了眼,鸟脸上一副上断头台般的决然。

    夏月微为了成全它,屈指给了它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

    白鸽十分欢乐地笑道“啾啾啾”

    黑鸽又气疯了。

    两只活宝伴身,少女总算顺过了那口卡了半日、卡得她半死不活的气。

    这是三年多里,第五次收到师父二人的飞鸽传书。二位信差大爷自由散漫,半年一趟,绝不多跑,这轻飘飘两张纸条,于少女来说便成了不可多得的期盼。

    此刻,她却第一次有点不敢开信。

    上一封信中,她坦言迁居花城,有念旧寻亲之意。如今回信已至,态度不明,她生怕师母即上任家主一句“尽心商事、丹城为先”,会让自己别无选择,亲手葬送掉地牢里那位已成心魔的绝色美人。

    白鸽通她心意,不急着亮信,黑鸽却仿佛故意要让她不爽一般,沾着泥水的爪子不断往她眼前伸,在她手臂上表演了一路“金鸽独立”。

    回房后,两只鸟雀迎面遭逢“巨兽”抱月,三只畜生同时炸了毛。

    黑鸽有了新的斗争目标,不再折磨少女,扑腾着欺负傻四脚兽去了。于是夏月微携白鸽坐下,先解下了师父的回信。

    溺死温柔乡中的师父愈发手懒,回信短得令人发指,一句指点言简意赅怀旧莫伤怀。

    夏月微见字如见人,却应了她师父的乌鸦嘴,伤怀伤得露不出半点笑意了。

    黑鸽腿上的信在抱月的大力肉垫下已然掉落,被它踩来踩去,蹂躏得不像样子。少女亦不加阻拦,在一旁看着,某一瞬甚至盼着回信就此消失,她找茬揍抱月一顿即可将此事揭过,权当未见。回过神来又唾弃自己忘恩负义,好生矛盾,好不难受。

    那黑毛畜生却百忙之中衔了信来,不由分说地塞进少女手中。

    夏月微哭笑不得,只好开信。

    她师父本爱啰嗦,师母的回信却一贯简短,这一次,二人也不知是互换了鸽子还是一同转了性,塞入手中的纸皱皱巴巴,其上竟写了密密麻麻一篇长书。

    少女目瞪口呆了片刻,去找了个放大镜来,打算仔细研究。

    首尾一扫,信上半句私话没有,说的全是茶园正事。少女心中咯噔一声。

    从头看下来,却愈发不对劲。

    信上的“正事”面面俱到,却并不新鲜,皆是她悉知的,却又不说尽说全,俨然一张提纲掣领的交接章程,细想之下,竟与当日分别前的口头交代多有重合。

    少女欣喜若狂地领悟到了师母的意思这封信,是给下一任理事者的

    支持关切半句不提,放她自由又不明说,确实是她亲师母的别扭作风。事无巨细地给她列个大纲,也是忧她脱身心切、忙中出错,实在是将“冷面热心”一词演绎到了极致。

    鲜露笑颜的少女捧着那张破破烂烂的回信笑出声来,吓坏了房中上蹿下跳的两鸟一兽。

    是日黄昏,秦北军区消息来往间,一条“撤销十二年前军令”的命令炸翻了全军上下。区长陆深人尚在花城,亲生的女儿还在狱中,却在此流言纷飞的节骨眼上,下令撤掉十二年前早已蒙尘的“寻孤女”之令,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猜疑遍生。

    一夜过去,局势陡变。修罗场中的英雄少女原是流落人间的将军血脉,十二年前的真相也有了来自正主不容置喙的说法

    报刊首页,少女与“月微”木牌、将军遗书遗照一同出镜,用铁一样的事实封死了悠悠之口。

    照片之下,是一段铅字拓印的手写之语民国四年重阳前夕,家父使命已尽,不堪病痛困扰,自尽于家中,焚火灭尸,辞别于世。并无刺客。夏氏月微亲笔。

    将军的死,再不会被用来攀咬任何人。于英灵来说,便是安息。

    至此,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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