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世界追书网更新最快,(请牢记追书网网址:https://www.zhuishu5.com)

; 要经过多少岁月,才能像老大娘一样变回能够行走的普通双脚呢?碧耀思索着,但很快感到空虚。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想用普通双脚走到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想做的事。况且,自懂事开始,自己的脚就是这副模样了。明明没有用普通的脚走过路的记忆,还想「变回」什么呢。

    「打扰啦!」

    老大娘只说了这句话,不给房里的人有缓冲时间,就打开耳房的房门。伊鲁克大吃一惊地想跳起来,但他顶多只能立起手肘,微撑起上半身。

    「我是这个家里的人。您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算告诉别人您在这里。直到您身体康复之前,尽管待在这里没关系。现在虽然多了这个孩子,但平常就只有老爷和我两个人在这里过着孤单的老人生活呢。」

    从老大娘口中吐出的,是青楼女子特有的风月措词。伊鲁克先看向从老妇人身后探出头来、一脸过意不去的碧耀,再重新转向老妇人,稍稍放柔了僵硬的神情。

    「您是这个家的夫人吗?真是失礼了,没经过您的允许就住了进来。」

    大概是体内根深柢固的西域人灵魂吧,面对年长的女性时,伊鲁克的态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敬意。听说在西域,男人都很疼爱且尊敬女人。

    「我什么忙也没帮喔,不须要向我道谢。那么,希望您穿上老爷的衣服后还合身,总比一直光着身子来得好吧。您的衣服就交给我缝补吧。」

    「啊……真是抱歉,实在是太劳烦您了。」

    见老大娘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伊鲁克尴尬地在棉被里蠕动,迅速地缩回露在棉被外的脚趾。碧耀放下锅子后,协助老大娘将衣笼放在地板上。

    「老大娘,缝补衣服就交给我来吧……」

    「你那间店甚至教了你裁缝吗?」

    被老大娘侧眼一瞪,碧耀无法反驳。见习时,缝补姐姐们衣服上的一些小地方,也是碧耀的分内工作;但开始接客之后,这些工作就转给年纪较小的女孩了。鸨母教给碧耀的,都是如何在夜晚取悦客人的修养与各种才艺,她完全做不来寻常人家女子会做的工阼。

    「别放在心上。我刚来这里时,也是什么都不会。连怎么缝补衣物、腌渍酱菜也不知道。都已经年过二十了,才开始从头学一般女人应该要会做的事。为了和老爷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我什么事都做过。」

    老大娘自衣笼中拿出的衣物,与拉瓦村农民身上穿的衣服截然不同。那是虽然陈旧,但仍看得出是高级品的黑貂毛皮马褂,以及富含光泽又有着镂空花纹的长袍,尺寸看来也足够。尽管老爷现在削瘦孱弱,体型也好似缩水了两圈,但可以看出他以前是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身分肯定也十分高贵。

    会过着丰衣足食生活的男人,与曾是青楼女子的女人,究竟是经历过什么事情,夫妇两人才会在这种山村里生活呢?男人脱下了尊贵的衣裳,拿起十字镐;女人则卸下妆容,种田挖芋头——碧耀原本以为自己能比他人看到更多东西,也见识过这世上许许多多酸甜苦辣,但结果依然是个人生历练只有十五载的小丫头。这位原是妓女的大前辈,肯定有着自己完全无法想像的壮阔一生吧。

    老大娘转而将伊鲁克到处都有破洞、十分破烂的大衣和衬衫收进衣笼,准备走出耳房时,忽然回过头来,坏心眼地弯起两边嘴角问伊鲁克:

    「对了、对了,这孩子的味道怎么样啊?」

    伊鲁克立即将碧耀刚喂他吃的小米粥,一股脑地喷回碗里。「老大娘!我就说不是了……」碧耀慌忙伸手拍着身子往前弯、呛得连连咳嗽的伊鲁克后背,同时朝老大娘投去抗议的视线。

    「是吗?不过从这位公子的反应看来,他的解读方式好像和你不太一样哩。」

    老大娘贼笑着,不干己事地说。虽然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人,但本性其实很善良吧——碧耀才刚对她改观,但现在看来果然本性也很坏心眼。

    「好啦,总之都是多亏了这孩子,你才能活下来,好好感谢她吧。那么我就此失陪了。」

    老大娘留下轻笑声后,消失在门外,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伊鲁克仍是脸庞朝下,不住地咳嗽,最后才用力上下摇动肩胛骨,像在等待疼痛过去般地吐了口又细又长的气。看来是咳嗽时牵动到肋骨了。

    「活下来……吗?」

    自他与被单的缝隙间传来了闷闷的呢喃。老大娘单纯只顺势开个小玩笑,应该没有什么深层的含意,但这番话似乎在他的心底划下了一道伤口。

    「我到底该活到什么时候才好呢……」

    他的语气中充满嘲讽,仿佛打从心底憎恨着「活着」这件事;无论如何,至少不是心存感激吧。他只是想抱怨吧,并非想征求他人的意见,况且就算问了,也没有人能回答他吧。

    但尽管不算完整,碧耀却能回答他的问题。既然他不想活了,她就必须告诉他一些残酷的事实。

    「你的气已经被不幸吞噬殆尽了喔。恶气很容易就会缠上你,就算你因此丧命也不足为奇。但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是……你身上一点死亡的阴影也没有。你会一边体会着不幸与痛苦……同时继续被束缚在这个人世间。看守黄泉大门的阎罗王还不打算接你进去吧。」

    「你这是预言吗?靠你那个什么感受气的力量,能够知道人的寿命吗?」

    「你就当作是这样子吧,就算要斥为无稽之谈也没关系。」

    「不……不幸与痛苦吗?说得真好。」

    伊鲁克低垂着头、自我解嘲地复述后,可能是习惯吧,他像要将哽在喉咙里的异物挤出来般地大叹口气。谁都可以,拜托快杀了我吧——纵然实际上他没有说出口,但从他的叹息声中,仿佛传达出这个悲壮的恳求。

    □

    大概是因为情绪的起伏太过剧烈,身体在抗议了吧,当晚伊鲁克有些发烧;喝了老大娘为他熬煮的退烧药后,情况才终于稳定下来、沉沉睡去。矿山那边依然没有显著的动静。至少待在村子里时,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地恢复到原先宁静的生活。村民原本就很封闭,就算外头发生了什么动荡,除了继续过着代代祖先延续至今的生活以外,恐怕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油灯的灯芯变得极短,随时都要消失般的微弱火光难以照亮整间房间,只有偏红的光圈在火炕上头摇摇摆摆。碧耀靠墙坐在火炕的一个小角落,斜放交叠着双脚,隔着一小段距离凝视青年的睡脸。

    「我到底该活到什么时候才好呢……」

    碧耀原封不动地用男人的口吻喃喃说出残留在耳畔的话语。微弱的声音沉进不稳摇荡的火光池底,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只要一闭上眼睛,现在也能鲜明地忆起烙印在眼皮底下的画面。就连飘散在屋里的血腥味,也清晰地在鼻腔里复苏。

    那是碧耀还是年幼月片时的事了。

    她的家人不是被切开喉咙就是背后中刀,血流成河地倒在地上。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