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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叫这些名的是否已悉数丧命——不,即便全都死了,其中或有几人在不同的绘马上写下同一名字,绘马数与人数或许未必吻合。既然都得涂黑了,这下也无从确认。但……」

    「你认为——幕后必有真凶?」

    「若无人真正丧命,这就不过是个无稽传言。即使被写上名的并未悉数丧命,但正因为真有人死了,此说才会广受注目。毕竟有善吉这种人,话很快就传了出去。不过……」

    「即使善吉祈愿成真,也没得到任何好处——?」

    「我想说的正是,为助这种一穷二白的穷光蛋祈愿成真,甚至不惜违法犯纪,究竟有什么好处?即便真是神佛所为,善吉可是连个供品、或半点儿香油钱都没供奉过哩。」

    ——有理。

    其中必有蹊跷。然而——

    这又与咱们何干?又市问道。

    「的确无关。我并没有恨到非杀不可的仇人。不,仇人不是没有,但可没打算杀了他。杀人可没半点儿好处。」

    说不定有人恨你恨到巴不得杀了你哩,又市挖苦道。

    「或许有人把我当傻子,有哪个恨我了?或许有人怕我,有哪个喜欢我了?我既不讨人喜,也不惹人嫌。巴不得杀了我的疯子,世间保证是一个也没有。」

    那就随它去吧,又市说道:

    「既然你不写人,人不写你,人家想做什么又与你何干?」

    「话是没错,不过,阿又,长此以往——包准有谁又要遭蒙损失,是不是?」

    「损失?」

    或许真是如此。

    「唉,我都开始感觉自己吃亏了。」

    话毕,仲藏站起身子,将酒钱摆在摆在毛毯上头,接着又说:

    「走,陪我溜溜去。」

    「我可不想上道玄坂。」

    「谁说要上那儿去了?我不过是得上吴服町买些布,要你陪我走到那头的大街上罢了。」

    长耳仲藏以经营玩具舖为业——平日靠造娃儿玩具溯口,但为戏班子造大小道具、机关布景,也是功夫了得。这下要买布,包准是又打算做些古怪东西了。

    又市也没兴致独自赏花,心想同他四处遛遛也好。

    反正左右也无事可干。

    只见长耳缓缓移动着那副硕大的身躯,径自走到了大街对面的樱树下。

    看来似乎是忧心忡忡。

    怎了怎了?跟在后头的又市朝他喊道:

    「喂,造玩具的,你方才那番话的确有理。这场黑绘马风波,背后必有隐情。倘若真是个取人性命的陷阱,当然会有人吃亏、有人伤悲,或许受害的已经有好几名了。不过,正如我常说的……」

    咱们和这半点儿关系也没有,又市说道。

    我也巴不得半点儿关系也没有,长耳头也没回地回答道。

    「巴不得?」

    「倘若事情找上咱们了,该怎么办?」

    「找上咱们?」

    「你脑袋怎这么钝?这可不是赌具磨损一类的损失,而是攸关人命的损失。吃了亏的人能上哪儿求助?光是租赁锅碗、被褥的损料屋可帮不上忙,唯一能找的就剩阎魔屋。要是吃了亏的家伙委托阎魔屋代其讨个公道,大总管又接下这桩差事——事情不就落到你我头上了?」

    这话的确没错。

    我可是害怕极了,长耳踏着步伐说道:

    「阿又,你应不至于忘了吧?十个月前——立木藩那件事儿。」

    哪可能忘了?

    当时不仅是又市自己,整个阎魔屋的一伙人都差点小命不保。

    「我虽生得这副德行,但也想图个全寿,可万万不想再同高人过招。」

    「高人……」

    倘若这起黑绘马风波背后真有隐情——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怀的是什么样的企图,必有擅长取人性命的高人参与其中。若非如此,绝无可能将不分对象的杀人差事干得如此俐落。

    若真是如此……

    长耳转过头来问道:

    「那些家伙有多骇人,你比谁都清楚不是?」

    「嗅,当然清楚。那些家伙远比咱们懂得分际。」

    该如何下手。

    该改变些什么。

    该帮助些什么人。该如何纾解遗恨。

    这些家伙丝毫不理会。以杀人为业者,绝不为任何理由,只要将人杀了便成。若要勉强找个理由——想必就是酬劳了。碰上这种人,任谁都要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只有求饶保命。当然,再怎么苦哀求,他们也绝不理会。

    还真是麻烦——

    只能祈求这回的情况不至于太麻烦。

    「若真碰上了,不参与不就成了?」

    接不接下这桩差事,毕竟是自己的自由。

    「由得了咱们么?上回那桩寻仇的差事,你不就被强迫接下了?」

    「哼,我可不是那只母狐狸的娃儿或下人,和她既不是什么主从关系,也没欠她人情,压根儿没义务听她的吩咐办事。我都说过好几回了,咱们也有权选择差事,不想干就别接,不就得了?」

    「的确有理。但你真拒绝得了?」

    「若真要强逼,我干脆离开江户,哪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又市边走边说道。

    我可无法这么潇洒,走在后头的仲藏说道。

    「怎么了?难不成你欠了大总管什么?」

    「是不欠她什么。但我可是有个家。」

    「那栋破屋子和你的小命,孰者重要?」

    「我可不像你,过不了漂泊不定的日子。」

    「瞧你生得如此吓人,胆子却细小如鼠,哪来的资格嘲笑善吉?首先,咱们都还没——」

    才刚在小巷里转了个弯,又市便闭上了嘴。

    在朝前绵延的板墙前方。

    竟然站着一名大人道(注3)。

    此人身长六尺有余,身穿褴褛僧服,粗得像根木桩的手上还握有一支又大又长的鍚杖。虽然剃了发,但满脸的胡渣子又生得一脸凶相,怎么看都不像个真正的僧人。

    整副模样,看来活像戏绘中的见越入道(注4)。

    只见他伫立窄道,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跟着又市弯进小巷中的长耳,也给吓得屏住了气息。

    长耳个头已经不小,但这人道更形巨大。

    「久违了,阿又。」

    入道以低沉的嗓音说道:

    「找你找得可辛苦了。」

    一名个头矮小的男子,自入道背后探出头来。

    【贰】

    时值樱花初开、天候微寒时节,南町奉行所定町回同心志方兵吾,领着冈引万三与小厮数名,造访了涩谷道玄圾旁的缘切堂。

    宫益坂上尚算小店林立,但一登上道玄坂,便不复人迹。放眼望去,尽是山林田圃。

    虽然沿途并无任何显眼标记,但抵达目的地前,志方倒是没迷多少路。

    眼前是一座没多大的杂木林,一旁有块荒芜空地,后头便是一座倾颓的堂宇.

    大人,就是那儿了,万三说道:

    「那就是缘切堂。大人可看见堂宇旁的绘马了?」

    此时仍是艳阳高照,但堂宇周遭却颇为昏暗,教人想看个清楚也难。

    「不过,大人。这究竟是座寺庙还是神社?唉,看来咱们一行应是无权插手此事。依理,此处应属寺社奉行管辖才是。」

    「本宫还真巴不得是如此。」

    事实上,志方已向笔头同心打听过好几回。

    寺社领门前町的确属寺社奉行管辖,町方理应无权插手。

    不过……

    「万三,此处并非寺社奉行之领地。那块空地上的确曾有座寺院,但打从五十多年前便荒废至今。如今,这块土地不属任何人所有。」

    「不属任何人所有?大人,话虽如此,但土地上头可是有座堂宇哩。」

    「这也的确不假。」

    看来果真棘手。

    「详情本官并不清楚,但原本座落此处之寺院,据传香客多为非人乞胸之流——看来亦非一般寺院。本山(注5)那头亦极力撇清,坚称不谙详情。」

    「那么,是否能找非人头(注6)的车老大打听?」

    「本官当然透过上级打探了。」

    同非人头车善七、长吏头浅草弹左卫门(注7)均照会过,双方均宣称与此处毫无干系。

    「每个——都宣称不知情。看来这块空地既不属任何人所有,这座堂宇亦不受任何人管辖,活像颗路边的石子,压根儿无人闻问。」

    路边的石子?万三以十手搔了搔额头。

    「倘若是路边的石子——便该由咱们町方采查?」

    「话是如此。」

    但同心宿舍中竟无人有意愿出此勤务。

    「未料竟个个胆小如鼠。诸同侪平日以血气方刚驰名,听闻有凶贼暴徒作乱,哪怕是扔下吃到一半的早饭也要赶赴现场,这回却个个意兴阑珊。」

    难不成是给吓着了?万三说道:

    「毕竟这回的对手,可是有求必应的黑绘马哩。」

    「有求必应?此等荼毒人命的不祥之物,岂可以有求必应形容?神佛可不会毫无缘由便取人性命。」

    「不、不过,大爷……」

    「本官都知道。」

    声称自己在这些个黑绘马上写上名字,而且被写了名字的真的魂归西天——光是有人行文自首,含两封匿名的在内,便已多达八件。而且所有的受害人皆已确实亡故。

    担忧遭官府问罪而主动投案者,有三名。

    前来询问是否将为此遭罪者,有两名。

    尚有捱不过罪恶感煎熬而自戕者,一名。

    情势逼得志方再也按捺不住。

    「这座堂宇——据传俗称缘切堂,但本官并未探得任何在此祈愿便可断缘之说,亦不见任何称此处为缘切堂之文献。唯一查得的记载,是境内有一专司山神祭祀之小祠。」

    「山神?何谓山神?」

    「不就是山之神?」

    山?万三作势环视周遭说道:

    「咱们江户哪来的山?地势虽有高低,此处也的确位于坡道之上,但也称不上山吧?要说江户有什么山,大概仅有那寒酸的富士讲(注8)所膜拜的富士山吧。哪可能有什么山神?」

    「但文献上的确如此记载,本官又能奈何?」

    话毕,志方举步踏进了荒地。

    总不能老站在这儿干瞪眼。

    走到一半回过头去,望见万三与众小厮竟还呆立路旁。志方狠狠瞪向胆小如鼠的手下斥道:

    「还站在那儿做什么?」

    「噢,这……」

    「没什么好解释的。」

    志方怒斥道。

    此等无法无天的行径,岂可放任不管?

    倘若遇上什么教人束手无策的不幸,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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