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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的脸色一瞬间都很难看,也包括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小小的我。

    每当有人问起类似的问题:“巧容你是怎么认识春生的?”“巧容你娘家哪里人?”“巧容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气氛一瞬间就都会变得僵硬起来,这个时候问话的人便了然了,笑着打岔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是谁传开的,何巧容根本不是自愿嫁给我父亲的,她在念大学的时候因为做错了车而被人拐走,最终被我奶奶相中买过来给我的父亲春生当了老婆。

    那些年岁里我经常在半夜从被子里坐起来望见她坐在床头以泪洗面,到了白天她又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买菜做饭洗衣服,可是只要我有一点点不如她的意她就会像疯了一样尖叫,严重的时候会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扔出门去。

    除去她极端的性格她别的也跟我们完全不一样,很多时候我都清楚,我和爸爸还有奶奶,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衣服总是整齐而干净颜色配得井井有条,我们不是;她说话的腔调总是标准而黏糯像电视机里念台词的女主角,我们也不是;她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是看每个周三下午电影频道播放的文艺电影,通常这个时候奶奶会直接臭骂她而后让我过去换掉。

    她面对爸爸的讨好与殷勤是完全的冷漠无情,面对邻居的八卦与闲聊表现得兴致缺缺,面对我时则是像看见墙角的臭虫一般的厌弃。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某个深夜里,奶奶去到姑姑家里住,爸爸还在矿上工作,我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写作业,何巧容在房间里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她挂掉电话没多久便有人敲门的声音,何巧容匆匆从房间里走出来打开门,有穿着制服的警察进来,几个人说了会话,有人问:“那这个是你女儿吗?你带着她一起跟我们回去吗?”

    我睁大眼慌张得不敢呼吸,何巧容回过头平淡的瞧了我一眼道:“不是我女儿,邻居家没人管跑过来做作业的。”而后头也没回的出了门。

    从那以后她便没再回来过,倒是家里总来警察问东问西,奶奶时常坐在饭桌上气得撂碗大骂:“真是个不要脸的烂货!”

    后来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镇子附近的矿场出了矿难,爸爸也没再回来过。奶奶不骂了,整天开始以泪洗面哭哭啼啼:“我们家春生就是命苦”而后又搂住我,“我们家素素也是命苦这没了妈又没了爹这可怎么办呐”

    警察再一次找上门是奶奶去世以后,姑姑不想养我去法院说何巧容才是我的监护人,最后时隔几年我又再一次见到了何巧容,她美得像换了一个人,头发高高的挽起露出姣好的脖颈,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根本没有她万分之一好看,我望了望我脚上破了洞的脏球鞋,还有脏得看不清花纹的小学校服,我甚至不敢相信是眼前这个女人把我生下来的,但是最终她还是牵住我黑乎乎的手面无表情的说:“走吧。”

    她嫁给了一个姓林的男人,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英俊,善良,包容,还为她花很多钱逗她笑,这在我去世的爸爸那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我的爸爸只会说:“巧容,别哭了你就安心过日子吧。”

    我被她牵着走进那些我这一生都本不该触及的梦幻当中,芬芳的鲜花甜蜜的水果精致的奶油蛋糕钻石一般闪耀的水晶吊灯,而后在我开口叫了她一声妈妈以后我被她又硬生生扯出这梦境拽到房间里一边掌我的嘴一边尖叫:“来之前不是说让你别叫我妈妈吗?!”

    我一边捂着嘴哭一边解释道:“我忘了”

    那一瞬间我似乎懂得她在那些年岁里的眼神了,我对于她来说便是枚耻辱的钉子被狠狠钉进她的灵魂里,我是那段不堪的岁月里遗留下来的孽种,只要她看我一眼,就会想起那如同蛆虫一般扭曲挣扎的生活,可她那么骄傲,她想重新活一次,她不能看见我。

    可她还是要看见我,就好比此刻我的林叔叔打来的电话:“素素,明天晚上可以回来吃饭吗?你羡舟哥哥回来了。”我真为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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