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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氏和邓氏,在地方上虽然都算大族,但家道却俱已经中落多时。各自的族中子弟,也没资格不问稼穑。往年遇到农忙时节,刘秀、邓晨、朱祐等人,甚至都要暂且放下书卷,跟在长辈们身后一起下田干活,顺便监督庄客、佃户和奴仆们,以防有人偷懒。

    因此,几个少年心中,对于人和人之间的尊卑贵贱,分辨得并不那么清晰。至少,对此刻灞陵桥头的哀哭声,做不到无动于衷!

    当即,脾气最急的邓奉,便皱起的眉头,低声骂道:“这群狗官,纯属没事找事儿!既然皇上已经命人在长安城外开了多座粥棚,他们何必要故意把过桥的通道弄得那么窄?莫非粮食都是从他们家出的?还是唯恐别人不会被活活饿死?”

    “非也,非也,朱贤弟此言大谬!”阴盛早已知道了刘秀等人即将入太学就读,本能地就以同乡学长自居,摆了摆手中马鞭,大声纠正,“左尊右卑,乃为周礼。圣上力行复古,以期重现三代之治。这尊卑贵贱分明,乃是第一要务。你等现在如果心中还不留神,还把在新野时那种与奴仆一道耕田扶梨的荒唐行径当作日常,将来进了太学之后,肯定得有大苦头吃!”

    “不过是过个桥,至于么?!”邓奉被说得心里头发堵,然而,毕竟马上就将来到长安城外,他不敢公开菲薄朝廷的政令。忍了又忍,咬着牙道:“就算是朝廷要复周礼,也没必要非把右边弄得那么窄。你没见到么,左侧的人还不及右侧的一成多,却把桥面占了八成!”

    “非也,非也!”话音未落,阴盛再度用力摆动马鞭,做出一幅高深莫测模样,继续大声“教诲”:“自古以来,就是上位者稀,而碌碌者众。但上位者偶发一语,便可辅佐圣上定天下安危。碌碌者每日万言,终离不开柴米酱醋。是以圣明天子,虚席位以待天下英才,施米粮以养碌碌万民。此乃王道也!非无知者可枉自品评!”

    “你,你,你好,你学富五车,你有远见卓识,行了吧!我笨,我不懂!”邓奉被说得两眼冒火,咬着牙讥讽。

    阴盛却早已把他自己当成了需要被皇家虚席以待的“英才”之一,丝毫不觉得是邓奉的话中有刺。鞭指灞陵桥头,继续振振有词地说道:“你看,那走在桥左的君子,即便再行色匆匆,哪个不是彬彬有礼,不争不抢?你再看那桥右群氓,为了早日抢到一口热粥,便你推我挤,恨不能打个头破血流。京兆府的官兵,当然要全力控制右边群氓的数量,免得他们一窝蜂全挤到产长安城下,把个首善之地,弄得乌烟瘴气!”

    “我看,这不是为了什么尊卑秩序,而是要依靠此等手段,控制流民数量,免得长安城外流民太多,丢了大新朝脸面吧!”实在受不了阴盛闭着眼睛说瞎话,严光策马上前,一针见血戳破虚伪的牛皮。

    长安乃大新朝的首善之地!首善之地,岂容“下等贱民”玷污。所以,天子的粥棚,不过是做做样子。流民哭号哀求也好,饿死路边也罢,只要将其堵在灞桥之东,皇帝和文武百官就可以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完全装作没有这回事儿!

    大实话,向来都是不受欢迎的,即便在“广开言路”的大新朝,也是一样。当即,不光太学高材生阴盛脸色大变,就连临近的队伍中,也有几个看上去好似颇有身份的人,扭过头来,对着严光怒目而视。

    好在众人先前在“马贼”手中所缴获的坐骑,都颇为神骏。而刘縯又生得肩宽背阔,不怒自威。才避免了临近的“英才”们,主动冲过来,替朝廷维护尊严。但是,大家伙儿也彻底失去了继续谈论的兴趣,一个个侧着头,跟着前面人流,快步走向灞桥左侧的通道。努力不往右侧流民那边看,努力不去听那压抑的哭声!

    然而,有些人间惨祸,岂是装看不见,就不会发生?就在阴府女眷的马车,刚刚驶上桥头的当口,忽然间,右侧的流民队伍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娘,娘你怎么了,娘——”紧跟着,周围一片大乱,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伙同一个形销骨立的男子,跪在一名女子的尸体旁,放声嚎啕。

    “闪开,闪开。人死没有?死了就抬一边去,别挡道!”立刻有一群饿狼般的兵丁冲上,用棍子朝着周围的流民一通乱打,将其赶回自家队伍之内。随即,用棍子指着丧妻男子的鼻梁,大声命令。

    那男子没力气反抗,只能跪到妻子尸体旁,将其背上肩头,缓缓向路边爬去。三个孩子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踉跄着跟在自家爷娘身后,不敢多做任何停留。

    “该死!”马三娘看得心如刀绞,跳下坐骑,红着眼走过去,帮男子扶住肩膀上的尸骸。

    朱祐向来跟在马三娘身后亦步亦趋,也快速跑过去,拉住男子的手臂,努力帮他从地上站起来,站稳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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