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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袖翟衣、金钗凤冠,忠孝王妃娉婷行来,从容中不失矜持。她低头走到裴琰身前数步处,轻柔道:“侍书自幼被我娇惯了,有些不识礼数,请王爷莫怪。”

    童敏带头笑道:“不怪不怪,今夜当然不用讲什么礼数,您爱怎么整咱们王爷都行!”

    喜房外,众人哈哈大笑,崔亮却面色发白,胸口如遭锤击,身形轻晃。

    喜房内,众人笑闹声中,忠孝王妃终缓缓抬头,静婉端丽的面容让众人眼前一亮,却也让立于门边的崔亮一个踉跄,恰好身后有人拥挤,他被门槛一跘,跌入房中。

    裴琰眼急手快,在崔亮即将倒地前的一瞬间将他扶起,笑道:“子明,你不是也要学他们一般胡闹吧?”

    崔亮竭力让面上保持着笑容,掩饰着再见她的痛楚,笑道:“这可是唯一能对王爷放肆的机会,岂能放过?”说完仍忍不住看了王妃一眼。

    众人再度起哄,一拥而入,忠孝王妃笑容僵在脸上,脚下有些虚俘无力,退后几步。侍书忙过来扶住她:“小姐!”

    忠孝王妃目光越过众人,再看了崔亮一眼,慢慢转开目光,又望向裴琰,淡淡道:“王爷,可愿回答我一个问题?”

    裴琰面上酒红更浓,嘴角含笑,微微欠身:“王妃请问。”

    她的声音很淡定,但崔亮却听得出,她是在极力保持着淡定。他带着她去偷大觉寺的枇杷,被众僧追赶躲至柴屋中时,她的声音也如此时一般。只有那一刻,他才觉得她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女,而不是,不是眼前这个董首辅家的二小姐、忠孝王正妃。

    他听不清她究竟问了裴琰一个什么问题,他缓缓地退出人群,退出喜房,慢慢地走向王府后院。头顶的月亮又圆又亮,园中的梅花开得娇艳。

    花好月圆?也许,便是这样的夜晚吧。

    红烛高照,裴琰笑着接过喜娘递上的酒盏,笑着与自己的王妃交臂而缠、一饮而尽,又笑着任喜娘将自己和她的衣襟结在一起。

    待喜房内再无他人,裴琰笑容渐敛,解开二人衣襟结扣,脚步踉跄,走至床后的小屋中,不久,便传来他的呕吐声。

    良久,他方踉跄着走出,满面酡红,话语也有些打结:“这帮兔崽子,迟早,迟早一个个闹回来!”

    董涓见他步伐踉跄,犹豫片刻,过来将他扶住。裴琰似是站立不稳,一到床边,便倒在床上,不到片刻功夫,便沉沉睡去。

    红烛爆出一团烛花,董涓坐于桌前,听着身后喜床上的男子稍显沉重的呼吸声,听着院外隐隐传来的欢笑声,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十四岁那年,看着心中记挂着江先生的姐姐无奈地嫁给太子,她便知道,自己也终有一日,要嫁入某个大臣或是世族家中,成为董家维系地位的纽带。

    从此,她便告诫着自己,做一个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婚姻大事一切依从父母之命,如姐姐一般,为董氏一族尽心尽力。

    她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淡定。董府的下人们,也越来越看不透这位二小姐,当董夫人病重,她以十六岁的年纪持家,下人们却从不敢在她面前有一丝懈怠。

    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老成持重的少女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爱看书,尤其是山水笔记,她一直向往着传记中的名山大川,她想象自己像风儿一样,自由地拂过原野,拂过山峦。

    一日,她走出学士府,在东市闲逛,顺便问一下物价,以核对府中钱银支出,没想到在东市遇到了他。

    他的笑容很亲切,他的眼睛很明亮,他说话的声音听着也很舒服,他写的字,更是让她不忍离去。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去东市,她喜欢听他说走过的名山大川,听他说游历的奇闻趣事,更喜欢看他偶尔的面颊微红。她只知道他姓崔,他也只知道她姓董。

    可当他带着她去偷大觉寺的枇杷的时候,当她和他躲入柴房中的时候,他与她隔得那般近,他的气息让她心颤,让她失去了一贯的淡定,甚至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她终于知道,她不能再去东市了。

    从此,董二小姐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家门,她只是经常握着书,坐在学士府的后园中,偶尔望向头顶湛蓝的天空。

    终于有一天,父亲告诉她,她要嫁给忠孝王了,她要与姐姐一样,为的是保证董氏无论在什么政局下都能屹立不倒。

    父亲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内疚,但她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回到房间,她悄悄地,将他写给自己的那首词锁进了箱中。

    只是自己再聪明,也不会算到,竟会在洞房之夜,在这喜房之中,看到他勉强的笑容,听到他轻颤的话语。原来,他就是父亲和姐夫暗中调查的那位崔军师,就是自己夫君倚为左膀右臂的天玄门人。

    她抬起头,环顾室内,红烛映喜、富贵满堂,想来,便是这样的景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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