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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江是当时湘西最大的城市。进得城来,但见墙上一条大标语橫在眼前:“活捉匪首陈光中!”碰巧我们中队有个学员也叫陈光中。大家就笑:“不用他们活捉,早就被我们抓起来了。”

    鹿中队长对我们说:“芷江城里形势严峻,大家要提高警惕。”我们问:“何以见得?”鹿中队长说:“你们看城里的哨兵,一个个端着枪巡逻,这种姿态便于随时开火。如果是扛着枪巡逻,那就是形势比较平和。”到底是有经验的老同志,眼光锐利,一看就知道水深水浅。

    我班住进沿江的一幢两层的楼,二楼上有一个木制的阳台。坐在阳台上,远眺沅水,水色山光,帆影点点,风和日丽,云蒸霞蔚,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在芷江度1950年的元旦,休息了几天。这是真正的休息,无操无课,随便玩。大家便联合行动,烧开水烫衣服里的“革命虫”。所谓“革命虫”,就是虱子。部队行军打仗,天天一身臭汗,又没空洗澡c换衣服,就会生虱子。革命战士人人生虱子,便把虱子叫做“革命虫”——不是说虫子是革命的,而是说革命者身上必生的虫子。——行军休息时就有人抓“革命虫”玩:抓到“革命虫”,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一挤,“啪”的一声,挺响,挺好玩。我想起鲁迅在《阿q正传》里写的,王胡抓起一个虱子塞进嘴里,一咬,“啪”的一声响;阿q也学样,抓起一个塞进嘴里,一咬,不响。阿q就不开心,感到低人一等了,没面子了,就和王胡打了一架。过去我看不懂,现在懂了:虱子吃饱了血,圆滚滚的,一挤,就会响;没吃饱,肚子瘪的,就挤不响。当然,我们比阿qc王胡讲卫生,只用手挤,不敢放在嘴里咬。

    在芷江开了一次全校大会,兵团政治部主任王辉球(后任空军政委,授中将军衔)c兵团参谋长潘焱(后任海军参谋长,授少将军衔)莅临大会讲话。那时候还有点游击习气,首长也不大讲究仪表。一位首长在讲话时,一面讲话,一面把手伸到背上去搔痒。学员们就笑:“首长也生‘革命虫’了。”

    在芷江城里,住得比较集中,不需各班自己起伙了,由中队炊事班统一烧饭菜。为庆祝元旦,吃回锅肉,每人一斤。一大脸盆回锅肉,拿回来吃了两餐。吃完后就上街当“压路机”,帮助肠胃消化。他们都走了,我没去,因为我在这家人家的一间放杂物的房间里发现了几本国民党抗战时期的空军杂志,就坐在屋里翻看。

    在我的眼前展现了一个过去根本不知道的崭新的世界:飞机,发动机,航炮,空战,轰炸,特技,凌空爆炸,血洒长空,蓝天骄子,热血男儿看得我如醉如痴!我真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也能驾驶飞机飞上蓝天。但又觉得这是梦想,是遥不可及的南柯一梦;眼前连汽车都坐不上,只能靠两条腿进军大西南,还想开飞机?笑话!回想这两个月来,日行八0c90c100余里,越走离家越远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一趟家。想到回趟家,又觉得太难了,那该要走多少天啊!那时候死脑筋,就没想到社会会发展,交通会改善。想着这么日复一日地走,离家越来越远了,心中有点凄然。没想到两年后我能乘轮船离开大西南,顺风顺水,“千里江陵一日还”,好不快哉!此乃后话,容后再禀。

    在那些旧的空军杂志中,我还看到这样一个故事:国民党的飞行员在机场候飞时几个人在一起扯闲话。有个飞行员吹嘘:“没有我不会驾驶的东西,我上天能开飞机,下地能开汽车c开摩托,下水能开汽艇。”另一个飞行员说:“有一种车子你不会开。”那个飞行员不服:“你说。”“你不会开黄包车。”众飞行员大笑。他们就是在这样一片欢快的笑声中显示自己的的高贵c特殊,不是普通人!

    若干年后,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国民党飞行员的遭遇:抗战胜利后,他退伍了。解放后,由于历史问题,未能参加工作。后又经历各种运动,弄得潦倒不堪。为了生活,他只得去拉黄包车谋生——黄包车也会开了!直到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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