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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看什么?”“看磨肚皮。”

    回到军分区后,立即投入紧张的民主运动。所谓“民主运动”,其实就是审查干部的家庭和历史。老干部经过194年的“延安整风”,中等老的干部经过1947年的“三查三整”,他们的家庭c历史情况基本上都搞清楚了,运动的重点自然是一些1947年以后参军的,特别是渡江以后参军的知识分子。

    我在机要科组的讨论会上,听到同志们谈前几天召开的司令部全体军人大会的情况(当时我还在野战团里,没赶上参加)。他们说,在全体军人大会上,直工科的一个女工作员现身说法,讲她的大地主家庭如何的奢侈c腐朽,如何的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等等,以表示她要批判她的剥削阶级家庭,站到劳苦大众一边来。他们对她的评价是:“长得像个猪八戒。”“吃得越好,长得越丑。”“吃剥削饭的人就长不出个人样儿来。”于是,在我的想像中,此女一定奇丑无比。

    第二天,有人指给我看:“啰,那就是大地主的女儿。”我一看,愕然:长得不丑嘛。虽然谈不上“沉鱼落雁”c“闭月羞花”,可也能面对鱼和雁c月和花啊,为什么科里的同志们众口一词地说她丑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大地主的女儿很有才华,她写了一篇报告文学《独臂英雄李安家》,占了省军区机关报《连队生活》整整一个头版。)

    再一个,我敏感地觉察出,科里同志对我似乎有了点距离,不大邀我一起出去玩了,和我说话也少了。我心中苦闷:参军以来,我一直受到领导和老同志的关怀,工作上也是经常受表扬,为什么现在同志们会冷淡我呢?我归结于自己的地主家庭出身,运动来了,同志们就对我产生了距离。虚荣心使我冒冒失失地搞了一场翻案的闹剧:我在组会上宣布自己的家庭成份不是地主,是中农(又缩回到参军时的谎言中去了)。于是,科里的同志便在组讨论会上向我提出各种疑问:你家有多少田?你以前说有70亩田的依据是什么?为什么以前要填地主成分?你家是中农,那么谁种田?你家的主要生活来源是什么?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前言不搭后语,前后矛盾,破绽百出,根本不能自圆其说。这就好像是一个孩子把一只拿着苹果的手放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说:“我没拿。”简直是太“儿科”了。机要科的同志绝大部分是北方人,他们在抗日c反蒋的老根据地长大,耳闻目睹,从就积累了不少阶级分析c阶级斗争的知识;参军后又受了几年的军事c政治训练,审查我这样的屁孩子,那还不是跟“玩儿”似的,愉快轻松。我被他们盘问得脸红耳赤c张口结舌,他们就哈哈大笑!

    盘问了一个半天,第二天我又自动回到“地主”成份上来了。赵科长这人真善良,他在作讨论会结时说:“同志们都伸出手来拉童一把吧!”

    感激之情和“将功赎罪”的心理,使我更加努力地工作。运动过后,领导和同志们跟我关系正常,似乎并没有歧视我。

    军分区首长从省军区开会回来,带回了部队要搞现代化c正规化建设的精神,提出要建设一支有文化c有科学知识的现代化c正规化的国防军。为此,部队要开展学文化运动,要扫除文盲,要攻下文化山,并为每个连队配备了两名文化教员,在全分区各部队积极推广和普及祁建华创造的“速成识字法”。

    另外,分区首长还从省军区带回来一项大多数干部c战士没看见过的文娱活动——跳交谊舞。

    作战科的办公室是最大的。这天晚上,人们把墙上的作战地图用布蒙起来,把办公桌搬开,调来了师宣传队的乐队和十几个女队员,说是要举办一场交谊舞会。据说这是上级领导布置的任务,理由是:我们建国了,会有很多外事活动,跳交谊舞是国际通行的一种礼节性活动,领导同志一定要学会它。

    乐队奏起明快的乐曲,师首长,还有一些科室领导,和宣传队的女队员们翩翩起舞(听说首长们是在省军区开会时学会的)。外面窗口c门口则围满了来看热闹的干部c战士,他们一个个像看西洋镜似的,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怪异地笑着,轻轻地议论着。我也挤在窗口看。但见首长们一个个都挺紧张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僵硬地按着音乐的节拍进退,有点像出操,更没人跟舞伴说说笑笑。这哪里是在娱乐,简直是在受罪:他们在门外c窗外一群看稀罕的干部c战士围观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个异性跳舞,很不习惯,根本就放不开。倒是宣传队的那些女孩子们活泼可爱,个个面带笑容,飘然旋转,给舞会带来了一些欢乐的气氛。我估计这个舞会是上级硬性规定要搞的,这些师团干部上场跳舞是事出无奈,服从命令,被“赶鸭子上架”。

    尽管如此,有的干部c战士还是看不惯。我听到在门外的看客中有这样的轻声对话:“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在看什么?”“看磨肚皮。”

    只举行了这么一次,后来就没看到再举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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