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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望着湖中茕茕孑立的倒影,耳中飘过一个稚气的声音,“小九哥,小崚也要做新娘子。”

    湖波一晃,水中的姑娘似乎穿上了大红喜服,焕彩生光,再一定睛,喜服又变成了丧服,死板冷寂。

    林雪崚叹了口气,不是不思嫁,只是不忍揣着这颗披枷带锁c见不得光的心去辜欠他人,可是,真要这样过一生?这些年来的淡漠无谓只是一层纸糊的盔甲,这盔甲迟早要破,到时候,又拿什么去抵挡噬心的遗憾和寂寞?

    湖中多了一个淡蓝色的人影,“不做正经事,跑到这儿来顾影自怜。”

    风雅之地顿时因这话的腔调降了等次,林雪崚斜眼一瞥,“什么正经事?”

    江粼月一抬手臂,指指袖子上的窟窿。

    林雪崚恨恨道:“我多闲着一刻你就难受。”

    回屋取出灯烛和针线包裹,拉着他的袖子在湖边坐下,点了灯笼系在柳条上,仔细看看窟窿的大小形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粼月瞪眼恐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不许补成乌龟王八!”

    林雪崚抿嘴微笑,拈了针线,长指如飞,边缝边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哟,关心起我的前程来了,你不许我当山匪水盗,我要去白阁领个洒水扫地的闲差,你又不肯。”

    “我养不起你这海龙王,光是每天服侍你沐浴就累得半死。”

    江粼月仰身躺在草地上,支着一只手让她继续缝补,另一只手摘了一根草叶放进嘴里叼着。

    柳条系着灯笼轻轻摇晃,他的目光随着灯笼,若有所思。

    静默许久,江粼月缓缓道:“崚丫头,你说得对,我回家看我娘去,老躲着不是个办法,我娘要是看我顺眼,我就留下来,跟着阿叔栽树种地,养几条狗,再养一堆鸡鸭兔子,反正水匪的生计,我也厌倦了。”

    林雪崚长睫垂闪,快手不停,“听上去不错啊,我都有几分羡慕了呢。”

    “有什么好羡慕的,难道你这白阁主人也当厌了?”

    林雪崚微微一愣,那与愧疚鏖战的日子,夜夜窒息,与青阁比邻而居,却远如隔天,还能在笃淳院躲多久?

    这阵子游荡在外,嘻嘻哈哈,自己开朗不少,若说和江粼月分开没有一点空荡失落,那是骗人的,也许这白阁主人,真的有点做厌了。

    垂头不语,只顾认真的缝着补丁。

    江粼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脸上细微的神情,良久良久,盯得心潮起伏,如漂远海,盯得一股颤栗从支着的手传遍全身,灼痛刺骨,再也不能隐忍。

    他深吸口气,撑肘坐起。

    林雪崚缝补完毕,打了结低头咬线。

    他伸手拢了拢她脸侧滑下的发丝,“崚丫头,一起去岳州吗?”

    努力做到心平气和,可话中仍有一丝察觉得出的微颤,邀她一起回家,已是明摆的求亲之意。

    林雪崚没有抬头,那细线居然几咬不断,真是奇怪。

    江粼月小心凑近,轻轻把线从她口中拽出,手指一抻,将线扯断。

    展平了衣袖一看,窟窿已经变成一轮圆月,月下绣着轻浅的湖波,月中有船,月上有柳,柳间一只夜莺,柳下一只灯笼,寥寥数针,眼前如诗的西子夜色已经永留袖上。

    江粼月抚摸着灵巧生动的针脚,眼眶蓦的一湿,“雪崚,一起去岳州吧?”

    再不犹豫胆怯,再不试探遮掩,这一遍,问得清晰而镇静。

    一起栽树种地,养鸡养鸭,外面那些乱糟糟的乌龟王八事,都不管了。

    林雪崚点点头,“好啊。”

    两个字,如此简单。

    她在黑暗的绝境里盘亘太久,负荆而行,走不到尽,摸不到边,头顶忽然开了一扇透光的窗户,她有点迷糊困钝,有点畏缩忐忑,又有点期翼解脱,窗外有着平常的世界,对她来讲却无比新鲜。

    这两个字一出口,整个心都轻盈起来,象风筝一般从窗口飘了出去,穿晴沐雨,朝光夕露,再也不怕呼吸疼痛,不畏暗夜漫长。

    她的眼泪毫无知觉的涌出,嘴角含笑,抬起头静静看着为她开窗的人。

    江粼月闭上双眼,周围月光凝噎,湖水消声,是因为见证了这难以置信的一刻,跟他一样忽然失语失聪?

    再度将眼睁开,那风的气息c水的声音慢慢回到五感之中,面前的姑娘泪中绽笑,就算午夜昙花绚放如仙,又怎及她万一之美?

    他垂下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相触,轻轻一颤。

    林雪崚以为他也哭了,伸手一推他的肩,“恶匪,你长点出息!”

    哪知江粼月是无声而笑,笑个不停,笑出了眼泪,笑得春花暖月都起了艳羡之意,笑得夜莺侧目,草虫好奇。

    这西子湖边含泪带笑的两人,此时此刻,离地久天长如此之近,只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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