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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经堂的龙涎香燃得正旺。许砚之在冰冷的地砖上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一抬头,长长的帷幔将巨大的菩萨象遮了,金刚怒目,愈显狰狞。他一来便被人差到此处候着,这里没有桌没有凳,只有两个脏兮兮的蒲团。他往那蒲团上一跪,便又有亲卫关了讲经堂的门。门里甚黑,燃着香,门外站了两个人,一人垂手而立,身着长长的斗篷,其斗篷遮了半边脸,看身形甚是修长;另一人轻摇折扇,一身明黄,腰间挂了个九龙云纹佩。

    “殿下可是饿了?”住持大着胆问了一声,摇扇之人亲厚一笑,道:“早闻此地素斋有名,劳烦大师。”他长了一双圆眼,鼻梁颇正,下颚更是周正。本该一脸周正与敦厚的一个长相,衬着一抹亲和笑意,任谁见了都倍感亲切。然王公之姿态自不会亲切,他腰间挂了个九龙翱空玉佩,此乃太后亲赐之物,价值千金,千金不换。

    此人便是庆王赵桓,那个被洛云川曾预言过的、“其魂魄已然归了长河”的赵桓。

    “殿下请。”住持暗自捏了一把汗,赵桓走了两步却又一顿,道:“许小公子若是饿了,就把他叫过来一起吃。”一个身着重甲的天家亲卫点了点头。

    许砚之确实饿,饿得四肢发麻,脑袋发晕。他来明山寺的时候霞光还没升腾起来,现下,天边已隐隐见了孤月浮星。待庆王在食堂里喝了三盏茶之后,亲卫才掐着点将险些饿晕了的许砚之驾到了赵桓的跟前。斋菜恰好端了上来,一桌饭香,白米如霜,小油菜嫩得能滴出水。许砚之暗瞥了一眼一桌饭,又瞥了一眼笑得亲厚敦实的赵桓,忽就不饿了。

    他往地上一跪,朗声道:“草民见过殿下。”

    “别客气,本王找你来是想听你讲一讲这桐州的风土人情。”赵桓扒了一口饭,其吃相甚是随和,观之不像皇家之人。许砚之挺直腰咽了口口水,心道,被四个玄甲亲卫盯着吃饭还能吃这般香,你们皇室之人果然非寻常人能比。赵桓恍然大悟似地一拍手,道:“你还没吃东西吧?来,一起。”言罢又忙对亲卫道:“赐座,赐座。”

    真敢同你一起那便见了鬼。许砚之僵着身子站起身,摆手道了声谢,往赵桓跟前小心翼翼地坐了,这才道:“草民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只懂斗鸡走狗,其余的什么也不懂。”食堂的窗子没有关紧,泄了一缕凉风。许砚之低着头,好奇一撇,见了一双明黄色厚底靴,靴子上纹着水纹。龙涎香的雾气也被此风吹得摇了摇,复又聚成细细一缕,桌案后头的人耐心甚好,笑而不语,自顾自吃饭。

    赵桓吃到一半,忽地低声道:“听闻前几日有神鸟降世,四海宁靖,此事你可有听说?”这庆王哪是来打听桐州的风土人情,许砚之了然,分明是记挂他许家房顶上那只盘旋了三天的金凤凰。他腿一软,头一磕,忙道:“殿下大德,神鸟来朝,此乃虎啸龙吟之象,吾等草民见之,无不颤栗而感仰天威。”

    也无怪乎许砚之脊背发冷。毕竟堂堂庆王从牛头沟的泥土中被人刨了出来、面黄肌瘦一身萧条赶到桐州的时候正是凤凰北归之日。桐州城有好事者言,“庆王大难不死,神鸟降世以慰之”,也有不怕死的龟孙言,许家正厅里的那根梧桐木,真要细究起来,竟同当朝太傅有些渊源。而至于这凤凰是谁召来的,所来又为了何事,此件内情,也就只有他与天枢门的人说得清楚。一念至此,许砚之更觉惶恐,怎的樊大人抓了个后院的婶婶还不算,这凤凰一来,自己竟又同皇家之人攀扯上了关系?

    惹又惹不起,躲又躲不开,他心头郁郁,郁郁而又饿。许砚之小心翼翼往前挪了挪,低声道:“殿下驾临桐州的时候,那神鸟已在城墙上逗留了三日,此间仙音缭绕,百鸟俯首,这等气派,草民远远一看,竟羞愧得无地自容。今日一见了殿下,这才晓得,那凤凰算个什么玩意。殿下这才真是贵气逼人,令草民心悦诚服。”他这一通马屁张口就来,赵桓听得好笑,自己狼吞虎咽地吃着青菜咽着白饭,有个屁的皇家威严?他虽心知肚明,然此马屁也拍得让人甚是舒坦,赵桓吃饱喝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问道:“四海升平,好事,好事。”他一顿,忽然没由来地道:“你可知本王是如何处置的秦勤?”

    许砚之一抖,道:“草民不知。”——秦大人有勋爵在身,我一个没有功名的无名小屁孩,你问我?

    赵桓似笑非笑,又道:“那你可知本王如何处置的樊仲勋?”

    今年的冬天倒是较往日更冷。许砚之冷得抖了抖,道:“草民不知。”

    “秦勤率府衙救驾有功,当赏;樊仲勋指挥救驾,临危不乱,当赏。”赵桓喝了口茶,摇着折扇,悠悠道:“蒋大人就比较不同些。那日本王那请功的折子还没写完,便有天枢门弟子冒死求谏,道此人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结党营私,实在有违天子圣恩。本王这寻思着此事可不能不了了之呀,毕竟他蒋弘文的正房夫人可是你许家大房的表亲。是以本王左思右想,左右为难。”他轻敲着桌面,此一下一下,敲得许砚之心跳如擂,汗流浃背。“砚之,你说,这当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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