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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工作了,没有参与任何社会活动,没有做出任何劳动贡献,这样好吗?真的好吗?我究竟有资格活着吗?现在我心中举棋不定,到底是该去死还是活下去呢?我向自己发问,但不知道答案,更不愿知道。可怕、可怕,这个答案太过于可怕,每当快要知晓的时候我便开始喝酒。无论早上还是中午,一睁眼就喝酒,喝酒就是一切。酒酒酒,上酒来!啊,不,麻烦给我些酒。今日酩酊,明日酣醉,酒宴之舞至死方休,哈哈哈——有什么可笑的,根本一点也不好笑。要问为什么?原因在于我,不是别的,就是我自身。当然,我也希望能以特蕾莎修女76的平等博爱精神,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地一笑了之,但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因为我就是我。我应该更重视自己的人生,应该严肃地为之苦恼才对,而非笑一笑过去,后者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而且如果我不重视自己,就彻底没人为我操心了,实在太过凄凉。所以,我才会继续宣称我要认真。天呐,这文章“我”字也太多了!

    总之,昨天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像是前天的吧?到底是昨天前天还是今天我已经分辨不来。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过着晚上九点醒、第二天下午睡、两个小时后再起床的生活,精神无法适应十二点日期变更这一全世界的事实。所以说到昨天或前天,我无法凭直觉第一时间反应出来。不管怎样,那天我一大早醒来——应该说是“一大晚”,时间是二十一点半——去了拉面店。我和同居的女性一起,去了拉面店。没错,就是真赤,认识吗?

    嗯,认识就好。

    我把睡在身旁的她叫醒,徒步走了没多久,漆黑的空中有如天女散花一般下起了白白的雪。啊!都过了季节,怎么还会下雪。我出门时没带伞,冷得要命,然而掉头回家取伞又感觉像是败给了雪,令人无比窝火,而且也麻烦,我便顶着雪继续前行。寒冷也好淋湿也好,不管是什么讨人厌的东西,都随便你们怎么着吧。只要放弃挣扎,很快就能熬过难受的阶段,产生舒适的感觉……不知诸位可否明白。这一招我还颇为拿手。脸上的皮肤等身体部位被冻得僵硬,不可思议的是,我却兴奋了起来。另一方面,同居人则备受煎熬。叫你不穿得厚点,傻瓜。总之,我们就这样走在路上,终于在濒临冻死的关头抵达了拉面店。

    这家拉面店我之前去过好几次,很熟悉。我和平时一样点了“小町A套餐”。套餐中有半份拉面,半份炒饭,还附带酱菜,仅售650日元,价格相当良心,最近我格外喜欢它。不,这些都不重要,这里的拉面和炒饭油水大,十分油腻。尤其是炒饭,味道怎么这么重?吃多了肯定会吐。哎呀,真是标准的垃圾食品。尽管嘴上抱怨,实际也剩下了一多半,但我仍时常来这里用餐,肯定是我不正常,脑子有病。然而我带来的这位同伴要厉害得多,她才是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她一边吃着自己的拉面,一边指着碗里的食物说:

    “我感觉这拉面像屠宰场流出来的臭水沟。是猪骨拉面对吧?汤里全是猪肉中的血水,屠宰场排水渠肯定也一样,成分差不多。拉面里的葱就是臭水沟里的浮藻,红生姜是赤虫77。哇,太像了,真恶心,恶心死了,哈哈哈。”

    就算我一句不答,她也像来了电一般自说自话,说说笑笑,还用筷子指着猪背脂:“像蛆一样”,并吃得很开心,触目惊心,丧心病狂,令人不忍直视。多么可怜的孩子啊,善良的我心中暗自落泪,可为了她却仍保持着笑容,从头到尾都在随声附和。天呐,我真是个大好人。

    吃饱了肚子,身体也暖和。来的路上冷入骨髓,现在却十分惬意,人体真是不可思议。我并肩和真赤走着,抬头一望,夜空中浮着幽幽的月亮。

    “月亮周围的一圈,感觉模模糊糊的。”她也跟着抬起了头,忽然说道。

    “这叫胧月。”

    “还有这种叫法?”她一副浑然不知的表情。唉,无知真可悲。

    “嗯,没错。胧月的‘胧’字,你会写吗?”

    “不会。”

    “那怎么行。记住了,月字旁加个龙,这可是常识。”

    难得我如此亲切地教导,这位同居人的脸上却明显地表露出“嘁,臭显摆”的神色,丝毫没有感激。唉,心灵贫瘠真可悲。

    在那之后,为了让这个愚昧又可怜的少女明白知识有多么重要、轻视学习是多么悲哀,步履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好心地给她讲吉田松阴78的监狱佳话,对她进行教诲。教诲的过程中,我的脑袋里想的尽是在这片住宅区中呼呼大睡、对平静的每一天没有任何疑问的人们,挥之不去。我们走的道路在高处,低头俯视下方,瓦顶鳞次栉比,亮着点点灯火。啊,同样的天空,同样的大地,同样的空气,明明所在的舞台相同,前途无望的我在自以为是地教育无家可归的少女,他们却阖家美满,宛若枕在母猫身边的小猫一般,做着香甜的梦。唉,世道如此艰难,不要再安稳地睡觉、起床、上学、欢笑、哭泣了!然而,我清楚这只是自己在嫉恨。何况,我们又算什么货色呢?

    我想着这些,不能自已地想着这些。唉,都是因为走夜路,心情才会如此阴沉。

    仰面望去,一轮胧月高悬天空。

    能看见浑圆的月亮也就意味着,没错,雪停了。实际上雪花确实不再飘了,我丝毫没有察觉。哦,雪已经停了啊。

    在我独自唏嘘时——

    “……你说对不对?”真赤表情严肃地问道,等待我的回答。

    然而我刚刚完全沉浸在思绪之中,根本没有听她说话。这下难办了,她究竟说了什么呢?

    真赤搬来一周后,我和她便开始睡在一个房间了。

    外人或许会觉得6.4平米的房间一个人住都窄得要命,睡两个人岂不是发了疯。当然,我们确实疯了。从不整理的被褥铺满地面,两个人躺在上面翻不了身。只要一个人坐下,另一个人能坐的地方就自然固定了。

    在此等弹丸之地,我没有工作,她在高中入学前也一身轻松,没人约的时候只有要吃饭才会出门,所以我们几乎全天都蜗居在房间里,用各自的电脑上网,除了上网就是上网,不过我们并不觉得无聊。怎么说呢,上网轻松,不麻烦。

    来到这里应该还没有多久,我却感觉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时光。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不知为何每天却都有骚动发生,天天都很刺激。

    我记得初次感到震惊大约是在她到来后第三天,当时我们还没有在同一间屋里生活。在那前一天,我、阿叠与真赤和平时一样三人一起吃完饭,回到各自房间睡觉。而在当时,事情还没有显露出任何征兆。

    早上醒来后,我去冰箱拿饮料喝。那天早晨天寒地冻,冷得让我想起初中在剑道部时的冬季训练。尽管我极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但喝了酒,身体就会渴求水分。我双手搓着身子走进餐厅。

    107的住客们都没有关自己房门的习惯,阿叠和真赤的房间大门敞开,所以就算不想看,也能从餐厅中得知各个房间的动静。这时,我发现真赤不在房间,她从被子里金蝉脱壳了。

    她去了哪里?去便利店了吗?可她应该几乎身无分文,不知道她有没有留言。我窥探了一眼阿叠的房间,他正在低声打着鼾熟睡。我决定直接询问当事人,拨通了真赤的手机,从而发觉了异常。

    “啊,水屋口哥哥……”

    电话接通,真赤语气恍惚。我问她在干什么,她却嘟囔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知所云,随后她又掐断了电话。

    我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是药效使她言行奇怪的吗?还是说她终于发疯了吗?

    不,或许是她不愿和我们一起生活才选择了离开。嗯,这个理由解释得通。如果真是这样,我无权阻止她。话虽如此,我却不能置之不理。且不论原因如何,她的态度和平时相比无疑有明显差异,精神状态不像正常的样子。

    我立即重拨了她的号码。如果她真打算拒绝沟通,说不定会选择关机。我心中忐忑不安,所幸呼叫声响起,她接通了电话。

    看来她还有和我交谈的意愿。我些许安下心来,再次向她询问。

    “感觉……是为什么呢?脑袋不对劲……所以就出来走走。舒服极了。啊哈哈。”

    “走?去哪里?”

    “哪里呢?不清楚……啊,太阳好刺眼。”

    随后,她重复着梦话般的言语。

    不妙,原因不清楚,但绝对很不妙。

    我从家中飞奔而出,在晨雾朦胧的街道上寻找真赤的身影。没头没脑地乱跑是不可能找到的,然而给她打电话她也意识模糊,不知是在近处还是远处、走了多长时间。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这时,我让她暂且呆在原地不动,给我说明周围的景色特征、电线杆上标记的地址等等,她的回答依然很含混。费了好大功夫,终于问出了大致的位置信息。

    她走得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远,但我对这片区域并非了若指掌,也没有带地图。我便在路边粗略的地图上确认了地名,参照着电线杆上标的道路编号,在住宅区摸索了三十分钟,终于发现了她。

    时值春草萌发的季节,道路左右鲜亮的黄绿色刺得我眼睛生疼。柏油路才铺设完毕不久,乌黑锃亮。真赤出门前没有更衣,身上穿着睡觉时的连衣裙,白皙纤细的手臂抱着同样白而瘦的双腿,蹲在地上。

    我靠近身边,她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我。

    我向她搭话。她反应迟缓,平时机敏过头的眼神现在也一片呆滞。

    “回去吧。”我喘着白气说道,但她一动不动。

    “不想回去吗?是不是不喜欢和我住在一起?”

    “……不是。”她终于开了口。

    “那就一起回去吧。”

    我扶真赤起身,发现她没有穿鞋,便背着她走回了公寓。

    真赤似乎睡醒后精神会特别不稳定,像这种早上起床后消失的情况后来又发生过两三次,每次我都拿着电话问出大致的信息,找到她的所在,光脚的话就背回去,如果穿着鞋就手牵手回家。

    非但如此,自残、情绪突然失控而大喊大叫等情况也增多了。不用多说,真赤的自残是用刀具割开腕部的皮肤。

    尽管之前在外面见面时她没有让我看到伤口,但我听她亲口讲过,所以并不惊讶。不过如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也应该采取一些对策。

    于是,我定下了自己的方针。

    首先,无论她做出多么翻天覆地的举动,我不能因为生活被打扰而发火,也不会强硬地逼她停止。以我的经验,这种时候她最不愿自己出于悲伤或愤懑的表现,仅仅以烦人为由而被制止,所以我绝不会这么做。话虽如此,我也不会熟视无睹。我要陪在她身边,直到她情绪平复,而除了真正危险的行为以外,都让她尽情为所欲为。

    我决定,我青春时期渴望身边大人们对待自己的方式,要在她身上履行。

    诚然,目睹刀锋撕裂手腕、鲜血汨汨直淌的样子,我心里也有些发怵。小时候明明看见血或伤口都不当回事,是因为年复一年,我变得脆弱了吗?光是瞥一下就会头晕眼花。

    不过,我明白自己必须保持理智,便咽口水忍了过去。换种角度来说,这是真赤和我的信赖游戏。她伤害自己的身体,制造令我担惊受怕的骚动。而我绝不能被吓倒,要照看着她以防做出过度行为。

    最初的一段时间相当难熬,但没想到我竟能习以为常,人类确实有趣。

    如今,早上的真赤台“探索·发现”已成为结合散步与推理的健康游戏。当她割腕时,我笑着骂她“小傻瓜”,拿走刀具,帮她擦拭伤口,血流不止的她也回我以安心的微笑。这一系列流程有如传统戏剧般雷打不动,且变成了我们之间常见的问好方式——早安割腕、晚安割腕。

    不过,真赤也在琢磨各式各样的手段,所以当我习惯了失踪和割腕时,她便为我准备新的考验。花样日新月异,数都数不过来,更无法每一个都记住。

    我现在一时能想起的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真赤突然开始脑袋撞墙,样子滑稽极了,害我忘了阻止她,笑了出来。对了,她还试过上吊,那次也相当有趣。

    当时好像是下午。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地铺上,忽然听到沙沙的响声。我好奇地睁眼,看到真赤这家伙在窗帘架上绑了绳子,扎了圆环套在头上。四目相对,她向我露出愉快的笑脸。

    我的天,上吊可不是闹着玩的!危险性比割腕之类的要大得多。虽说我知道这和她平日的行为没有区别,但万一出事就完蛋了。

    我当即从床上弹起,她看准这时,从垫脚的书堆上跳了下来。时机绝佳,留给我的时间正好能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动作倘若有一丝迟滞便会失之交臂。然而刚睡醒的我并没有那么敏捷,在最后关头,我迟了一步。

    真赤要吊死了!我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不过想必各位也知道,窗帘架并不是十分牢固。嘎吱声响起,架子从窗框中被扯落,她一跟头倒栽葱摔在了地铺上。真赤两脚朝天,裙摆倒垂,内裤暴露无遗。

    哎呀,摔得那叫一个惨,当时我们两个都大笑开怀。

    幸运的是,这些事都只牵扯我们两个人。但有一次,其他人也跟着遭了殃。

    那天早上我少见地出门,午后回到了家中。真赤听到动响,像亲密无间的小狗一般,势头猛烈地冲出房间:“欢迎回家!”似乎期盼已久。这样的迎接活泼可爱,我因此掉以轻心,高兴起来。然而,随后她歪着小脑袋,满面堆笑直盯着我的面庞,令我察觉到了不对。

    我对真赤的小心眼了若指掌,看到她这副表情,我当即意识到——这家伙又捣了什么鬼!

    该怎么说呢……真赤的态度就像装模作样隐瞒考试得了满分的小学生一样。每当这种情况出现,她都是打算通知惹人心烦的坏消息。

    我不想听,但也别无他选,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你这丫头,又干了什么好事?”

    真赤乐不可支:“我吃烟草了。”

    “多少?”

    “一整根。”

    我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提着进了厕所,隐约中听到了她的哀鸣,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有人的死因就是喝了烟灰缸里的水。烟草中的尼古丁是致命剧毒,致死量是多少来着?真赤身体瘦弱,可能连四十公斤都不到,致死量肯定要比一般成年人小。

    我把真赤的嘴对着盖子掀开的马桶,指头伸进她口中。我没有给别人催吐的经验,能不能成功心里也没有底,不过一刺激她的喉咙,真赤的后背立刻开始颤抖,温热的液体从食道深处涌出。

    出来了,出来了,棕色的烟草出来了,卷烟的纸也在,滤嘴也没落下。毋庸置疑,这是我平日最爱的Peace长烟,她居然整根吞了下去,吃秋刀鱼都还要剔掉脑袋和骨头呢。不过要问烟草哪些能吃哪些不能,我也不清楚。

    真赤没有做任何抵抗,任由我处置。她涕泗横流,五官拧作一团,看来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相当痛苦,而她没有叫苦,光在没完没了地吐。呕吐快要停止时,用指头轻轻戳一下喉咙深处就又能继续吐。这就是传说中的吞吐魔术吗。

    真赤现在一定处在地狱般的痛苦中,她却颤抖着忍耐下来,并没有冲我发火、说自己想死、让我不要拦着。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就算计到我会给她催吐了。她惹事,我解决,果然这是一场游戏。

    但是,我不可能每次都成功,她明白这个道理吗?我要是没发现她笑容背后的心思怎么办?如果真赤是期待着、并确信无疑我能立即察觉才做出这种事,那她该多么信赖我啊?

    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测验我,她可真是性格扭曲。哎呀,可爱得要命!

    渐渐地,她吐出来的只剩下胃液,烟草也终于消失,我总算让她抬起了头。真赤的脸糊满鼻涕、眼泪和胃液,惨不忍睹。我用毛巾帮她擦拭。

    “难受吧?”

    “嗯。”真赤重重地点头。

    烟草姑且吐干净了,但我担心这种程度的处理不够充分,取出手机,拨打了人生中第二通11979。顺带一提,第一次是小学的时候和朋友恶作剧打的,消防车好像还来了,闹出了大乱子。总之,这是我初次因为正经原因拨打这个号码。

    “出事了吗?”接线的女性语气干脆。

    “那个……有小孩吃了烟草,好像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吃的……我先让她全吐出来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吗?以前没经历过这种情况……”

    “了解,独自在家期间误服了烟草。”

    “不算是误服,应该是故意的。啊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本想快速准确地解释清楚,结果反倒越说越乱。不过对方毕竟经验丰富,依然很冷静。

    “吃下了多少?”

    “应该是一根的量。”

    “孩子多大?”

    “十五岁。”

    “什么?”连自始至终保持沉稳的她都震惊了。

    哦,原来她以为不小心吃下烟草的是婴儿。想想我的描述,确实很容易误解。何况除了小婴儿,哪有人会愿意吃烟草啊?

    完了,暴露出家里人脑子有问题了。我瞬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那个……不是小孩子,是个年纪挺大的女孩。情况有点类似自杀未遂,故意吃下去的……”

    我屈辱地继续解释,姑且请来了救护车,但见到误食烟草的巨婴和狼狈的我,来救护的大爷苦笑不已。而他也不理会我的担忧,一味地给我文件要求签名。我问这是什么文件,他说要署名表示不需要运送。

    啊,这混账老头打算空手开溜,竟想让我们签字撇清他的责任。

    “不需要洗胃之类的吗?”我问道,他笑着敷衍。

    难不成吃下一定量的烟草没有危害?还是说我们这些愚昧青年就该去死?

    我咽不下这口气,准备想办法让他把真赤带去医院,然而连真赤本人都拉着我的衣角,一副劝我放弃的神色。最终我只得妥协,将老头递来的圆珠笔交给真赤,让她签名。

    救护车离去后,我依然无法安心,当事人却满不在乎。她换下脏衣服,又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以上的事接二连三都发生在这短短的期间,而且几乎都在这不足七平米的狭小房间之中。

    但我不可能总像圣人一样处理问题,有时也想给她灌下精神药来令她老实。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在猪排店出了洋相,真赤对精神药产生了抵触。我拼命劝她,说适当服用可以起到镇定效果,真赤才终于肯服下。

    然而我察觉到了——倚仗长辈的立场,以有益健康为借口来使她屈从、逼她吃药,这和她母亲的行为一模一样。因为嫌麻烦,我也采取了同样的方式。哦,人之所以会变得傲慢、不理会他人的意志,原来是出于这样的心理。

    总而言之,由于上述的种种,真赤来了以后我每天都像在暴风中度过。可偶尔也会像今天一样,平静得如同台风的风眼。

    她现在就在我背后,伸着双腿坐在潮湿的地铺上,不知什么时候从睡衣换上了赤红的旗袍。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把旗袍当休闲衣穿的人。这件好像是在原宿的大中80买的。为什么要买这件?她的穿着品味令我有些难以理解。同时,她把我给的笔记本电脑搁在大腿上,兴趣盎然地盯着屏幕。反正无非是浏览文本网站、搜索关于朝鲜的无聊消息、又或是看最近开始感兴趣的“早安少女组”81的图片吧。

    另一方面,我则在同ICQ上的熟人闲聊。

    对方是位昵称古怪的女性,叫做“卧村亚弦”。

    不用问,她也有自己的网站。大片涂抹浓艳的色彩,到处装点着毫无意义的闪烁,简直是神经病设计的。日记中罗列了许多包含大量“天皇”、“爱国”等词汇的右翼文章,而在网上她自称是网络偶像。我刚开始接触网络时收到了她的邮件,因而有了交情。尽管她经营的网站十分古怪,聊过会发现她本人其实很正常。

    我和亚弦相识的时间比和真赤都要久,但我们从未见过面。不过她和真赤在线下会上有过几次面会。

    鉴于这样的关系,前不久,我忍不住把自己正在和真赤同居的事告诉了她。虽说对网上的人我基本不会透露,但一方面亚弦口风很紧,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她能给已经濒临失常的我们冷静而正确的意见。

    然而,她说道:

    “这怎么行。不能对未成年人做这种事情。现在就让她回家!”

    我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可转念一想这样做确实冷静而正确。她的话再正确不过,无可辩驳。

    说得太对了!果然,在这个道德败坏、净是人渣败类的网络世界中,亚弦是为数不多值得信赖的正人君子。我心生敬佩,真赤却大发雷霆,开始对亚弦恶语中伤。她最讨厌自己的行为受别人非议。

    我正和这位亚弦小姐在ICQ上,一起说着宇见户的坏话。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这是很普通的日常对话。

    阿叠和女朋友出去玩了,家里剩下我与真赤。屋内只有啪塔啪塔的敲击键盘声,屋外传来收废纸人员的声音,以及孩子们的嬉笑。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片静寂。被子上真赤的粉色手机亮起了来电提示灯。我拿起它,丢给了真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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