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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寒风的蹂躏下,谭癞子得了不轻不重的感冒,草厂里面休息不好,脑袋一直晕沉沉的,加上营养不良而更干瘦了,头顶上的癞也越来越痒。

    含山逃难的高峰已过去,现在城中满是含山难民,他们带来各种各样的离奇消息,都是流寇进了含山县城。这与谭癞子期望的不符,所以他一概认为是这些人胡编的。

    “他们要是看到了流寇,就逃不来和州了。”谭癞子肯定的说道。对面那个行客附和的拼命点头,他也不能接受那些含山人乱说,破坏了他们回家的期望。昨日含山报役来通传之后,谭癞子就相信流寇已经往北去了,按他和行客的理解

    ,含山来的人少,那就是流寇退走了,所以含山人不用逃难了。

    城头上的其他人大多也是这么认为的,谁要是说流寇要来,众人就一起谴责。

    “那边垛口的在城下找了处地方,晚上可以烤火。”行客神秘的道,“只交三文钱。”“难怪昨晚就少了那许多人,咱们也烤去,三文钱而已,我谭牙不缺银子,我东家给的可是五两银子,你上哪去找那么好的东家?要不是哪个天杀的贼子,谭爷我还在王家

    食铺住着上房。”谭癞子又把那贼子狠狠诅咒了一番,顺带加上贼子的全家老小及祖宗十八代。

    谭癞子仿佛已经看到贼子家破人亡,过得一会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便摆摆手道,“小孩儿就罢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行客问道,“昨晚那些社兵就回家住的,咱们也下城去了,可不没人守城了。”

    “哪还有流寇,社兵知道得一准比咱们多,他们身家都在城里还敢回去,这大冷的晚上,那流寇出门也得冻死。”

    “也对,烤火去。”谭癞子下了决心。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癞子该你守垛了。”

    “你才癞子,你惹得起我么。”谭癞子嘟哝了一句,走出草厂挨到了城垛上。四周冰寒彻骨,谭癞子缩成一团,不停的跺脚,偶尔也往外边看上一眼。

    城外雾蒙蒙的,关厢的房屋都在,却仍显得一片荒凉。

    左边不远的小西门还开着,有些零散的百姓在往那边去,都是等着入城的。

    “乱跑个甚,分明流寇都往寿州退了。”

    正这么想着,北边墙头上有点扰动,谭癞子先不在意,但那边的人纷纷从草厂出来,在城头上看着什么。

    “啥稀奇玩意。”谭癞子探头出去,只见一个身穿皂衣的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行进在关厢的街道上,他的身影不时被房屋遮挡,随即又从房屋间隙中出现。

    他速度缓慢,一路看着城头,在墙上数百人注视下行进,却沉默的不发一言,只有零落的马蹄声在城外回响。

    “又是报役,多半来报信的。”

    其他人都从草厂出来,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这个古怪的衙役,期待着他说流寇已经退了。

    那骑手走到一处开阔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拨转马头看向城池,就这么沉默了片刻。“黎弘业!” 那人突然大声吼了出来,还是直呼知州的名字,“我乃凤督衙门官差,此来督办和州逋欠辽饷。和州旱荒五年,民不聊生,你等官吏一年预收两年辽饷,却私

    下婪赃匿而不交,每年仍是催收不止,和州百姓典当衣物卖儿卖女,你们过的是啥日子,你们帮黎弘业守的什么城?”(注1)

    城头一片哗然,谭癞子与行客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有催收辽饷的人来,还当着百姓的面辱骂知州。

    周围吵吵嚷嚷的,竟然真有不少人在跟着附和,但他们不敢骂知州,只是骂那些胥吏。

    “这人不对……”谭癞子眼睛四处张望,只见后面的房屋之间,有马匹在时隐时现。

    他猛地发足往小西门跑去,一路大喊,“是流寇!快关城门!”

    沿途的社兵注视着,谭癞子发足狂奔,小西门城楼就在前面,他们刚听到谭癞子的叫喊,都还没反应过来。

    城下蹄声轰响,一群骑马皂隶的身影从房屋间窜出,方才叫喊的那个皂隶一起打马,唰的一声抽出腰刀,朝着小西门冲去。

    城头上一片混乱,社兵和百姓无头苍蝇一般乱跑,堵住了道路,谭癞子没法再跑,看到旁边放着一面铜锣,抓起来使劲的敲打。

    前面的小西门终于反应过来,城上的社兵纷纷往门洞涌去,赶在马兵之前关上了大门。突袭的马兵没能攻占城门,在大门外停下,几名假衙役扯下皂服,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箭衣,对着城头高声叫骂。更远的地方出现了大批马兵的身影,向着和州城蜂拥而来

    。

    城头锣声大作,社兵叫喊声响成一片。

    谭癞子瘫在地上,捂着脸哇哇哭道,“江帆你个狗东西,派老子来送死,老子不干漕帮了,我要回安庆啊!”

    ……注1:流寇在攻击和州之前,有多次惑敌行动。一是假扮官军侦骑,说流寇仍在河南,二是假扮含山报役,通报流寇向北退走,第三就是派人假扮催辽饷的胥吏,绕城大骂黎弘业,动摇守城者信心,之后派出五骑突然冲向城门,因城门关闭及时没有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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