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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之深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七岁那年,长门宫前,搭理了个小姑娘。

    尽管说这话时,他的人生也才走完了五分之一,而要不了多久,他就更加后悔,当初没表现得温柔点,和蔼点,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一切要接着“豆子事件”继续说。

    顾之深有个溺爱儿子,恨不得把儿子当女儿宠的娘亲霍灵,还有个虽然表面很严厉,内心却是“老婆说什么都对”的爹爹顾坦之。

    祭天那几日,顾之深被选上了唱经童子。不同于南如嗣欢天喜地,闺女终于出头了的变态心理,霍灵可是唉声叹气,忧心忡忡,理由也非常变态:怕儿子饿着。

    你想啊,祭天连续三个时辰,只可少许进水,却不能进食,她儿还在长身体,怎么受得?!

    选豆子的原因很简单,体积小,好藏,密度大,管饱。

    顾之深本人对豆子是深恶痛绝的,他一直奇怪,世上怎会有如此难吃之物,食之无味,食多口渴。

    但真应了那句老话,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祭天当场,仅说唱了一个时辰,他就觉得腹中空空,头晕目眩。

    而那日,不知为何,当小姑娘用“循循善诱”的眼神儿劝他别吃了时,他突然赌气,偏要吃给她看,还鬼使神差说了句,豆子好吃。

    至于后面,递给她手绢,是觉得她哭声烦人,给她零食,是这么难吃的东西,他实在吃不完了,替她出头,是因为小舅舅尚能徇私,等她把皇帝哭来,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他却不知,这便是孽缘的开始。

    顾之深的小舅舅霍光下班后神秘兮兮地来到顾府,跟姐姐、姐夫关起房门,密谋起了大事。

    霍光此时二十岁出头,正是八卦的年纪,他摸着光洁的下巴推测道:“我觉得小深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做妈的总是要操很多心,霍灵压按着噗噗乱跳的心脏,问了一连串问题:“不知道那姑娘品貌如何?家世如何?父亲可有官职在身?母亲好不好相处?”

    霍光抚额深叹:“姐你放心,我都打听过了,人家父亲是户部尚书南如嗣,母亲出自河东陆家,夫妻恩爱,品行端正,姑娘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

    陆瑶听后直笑,顾坦之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这不怪他们太大惊小怪,全是因为顾家三代都被“晚婚晚育”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

    顾之深的爷爷,跟着高祖开国耽误了成家,等到想要娶妻生子,已经老到没姑娘愿意嫁了。高祖看创业功臣有打光棍的风险,深表愧疚,赐了顾爷爷个恩平侯,这才好歹说上门亲事。

    顾之深的爸爸,虽早早做上太尉,掌控三军,却也是个先立业后成家的主儿,顾之深本人就是老来得子,才这么受宠。

    是以,尽管他此时才七岁有余,可在父母看来,却是已经到了树立正确婚恋观的年纪。

    于是,在个惠风和畅的下午,刚睡醒午觉的顾之深被爸妈带着来到了南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进一场联谊活动。

    这种“不知情”持续到南谙出场那刻方终止。

    南谙这天穿了件鹅黄色马褂,月白色百褶裙,照例哪吒头,两边发髻上绑着红丝带,不施粉黛。

    她的五官很精致,眉目像画过一样,尽管带着婴儿肥,但是凤目与朱唇已勾勒出美人坯子。霍灵对“儿媳妇”非常、非常满意,若不是还需跟陆瑶寒暄,她宁肯一直盯着女娃娃。

    其实从顾家人进门那刻,南谙就感到怪异,顾家人盯着自己,就像狼盯着羊。顾之深就是那只唯一对羊不感兴趣的狼。

    而与此同时,陆瑶和南如嗣也在细心观察着顾之深,只是出于更加含蓄低调的家风,他们的眼神儿更像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结局就是,彼此满意,彼此期待,在南谙琢磨着要怎么拿下眼前这个小哥哥时,两家家长已互换了信物。

    ……

    这时,仆人们上菜了。

    “豆豉鲫鱼。”

    顾之深撇了撇嘴,好好的鲫鱼,没法吃了。

    “豆芽炒蒜苗。”

    顾之深象征性扒拉两筷子,把豆芽挑出去,吃了几口蒜苗。

    “黄豆炖虾仁。”

    顾之深:“…”

    “甜品,豌豆黄。”

    顾之深:“…”

    这边南谙却是志得意满的,她不断冲着小哥哥使眼色,毛毛虫一样毫无美感的粗眉毛一上一下挑着,在她看来,这就是暗送秋波了,她曾有幸看过怀柔坊的姑娘在大街上这么做了一次,国舅田蚡的魂儿就丢了。

    一下。

    两下。

    三下。

    好像跟设想不太一样,顾之深低头兀自扒拉着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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