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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霍锦宁不置可否,只道“彼时只提了一嘴,这人三日后在豫园请云老板设堂会,下了贴子,大抵是邀我详谈。”

    “云老板是碧云天老板吗”

    “你知道”

    “和同学看过一次他的戏,我不太懂,但觉得很好看。”

    霍锦宁一笑“也好,那你和我一起。”

    “这怎么可以,不是去谈生意吗”

    “没有关系,你可以单独坐在隔壁,只管看戏就好,不用露面。”他顿了顿,又道“你若不去,也是要有旁人去的。”

    阿绣愣了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酒桌饭局,生意往来,免不得灯红酒绿,逢场作戏,他身边若无人,旁人自然会贴心为他准备人。她知晓他身边常年跟着个白俄混血的秘书,便是为此的。

    虽然道理都懂,可又想起平日里听得风言风语,谢景澜等人的调侃,以往可以安守本分,不闻不问,如今心里竟少不得要酸溜溜的,连自己都嫌弃。

    “既是逢场作戏,那便都是假的。”

    霍锦宁看穿了她小女儿心思,失笑道“你大抵忘了我家中悍妻名声在外,等闲之人是不敢自讨没趣的。”

    阿绣噗嗤一乐,却又忍不住小声反驳道“阿瑜人这样好,你净编排她。”

    三日后,阿绣随霍锦宁来到了豫园,这才知道,设堂会的人是青帮的陆爷,陆嵩桥。

    此人是上海滩黑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家大业大,有头有脸。这人一不好财,二不好色,偏爱听戏,每每设局,都在戏园子里。

    豫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戏台设在溪山水榭,下人领着霍锦宁与谢景澜进了水榭正对面的观景楼上,而阿绣便和平安留在了绿波亭。

    这里看戏台真切,周遭离旁人又远,比起上次和徐白鹭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还被柱子挡住了一半视线,可谓是天壤之别了。可惜身边没有人能给她讲戏,她自己又不太懂,看得糊里糊涂,别人鼓掌叫好,她也就跟着鼓掌叫好。

    台上演的是一出铡美案,虽不是才子佳人,但负心汉自食其果的戏码,男女老少也都喜闻乐见。

    自从上次遇见碧云天惊鸿一瞥,阿绣记忆犹新。本来以为他那相貌气质就该唱杜丽娘崔莺莺之类,没想到演了凄凄切切的糟糠之妻,伸冤得大义凌然,哭诉得情真意切,竟也毫无违和。

    桌上摆着干果点心,阿绣晚饭吃得匆忙,想再填填肚子,可就在戏台演员眼皮子底下,实在不好意思吃东西,忍了又忍,最后悄悄抓了一小把葵花籽。

    霍锦宁走过来时,就见到她端着手,捧着葵花籽,嗑得小心翼翼,实在很像一只小松鼠。

    他不禁莞尔一笑,坐下来顺手也抓上了一把,“没吃饱待会儿带你再去吃夜宵。”

    阿绣吓了一跳,惊讶的看向他

    “你怎么出来了”

    “酒过三巡,该说的都说了,里面烟熏火燎的,出来透透气。”霍锦宁看了她一眼,淡笑道

    “自己坐着不无聊吗”

    “还好,戏挺有意思,故事都懂,就是有时不太懂他们为什么叫好。”阿绣老实道。

    “这些喝彩的点都是约定俗成了,有时是台上真演的好,有时是惯例,譬如亮相的头彩,武戏的翻打,只要不太差,就都要叫好。”

    他一边低头剥着手里的瓜子,一边漫不经心的给她讲着戏里门道,身子倾向她这边,为了方便坐着,随意翘着二郎腿,马甲纽扣未系,有些懒散。

    阿绣觉得这一刻的霍锦宁,和她从前见过的都不同,他是通身西洋做派的留学少爷,永远绅士矜持,一丝不苟。让人恍然忘却,这人年少时也是斗鸡走马的京城小爷,做出“携妻狎妓”这等不成体统的事,疏狂懒散得紧。

    台上声影重叠,灯火明灭,前尘来路扑面而来,那些她所不了解的他似乎逐渐展露在她面前,让人一时在这咿咿呀呀的旧派戏剧里,望得痴了。

    他修长十指,骨节分明,不紧不慢的剥着葵花籽,难得竟把这人间烟火的小事,做得清新脱俗,好似什么艺术一般。瓜子仁白白胖胖,粒粒分明,逐渐在骨碟里堆成小山,然后被轻轻的推到阿绣面前。

    “吃吧,别磕坏了牙齿。”他笑道。

    她低头轻笑,心里头若有若无的欢喜。

    方此时,台上锣鼓紧凑,唱道痛骂负心汉,大快人心。

    “你看我头戴公婆孝,你身穿大红袍,似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今古少,枉披人皮在今朝”

    台上那秦香莲柳眉倒竖,指的是陈世美,可一双凤眼,不偏不倚,望得正是霍锦宁。

    一片掌声叫好间,二人静默对视。

    他是秦香莲,他却不是陈世美,左右这包公铡落不到他头上。

    霍锦宁轻声一笑,侧头对阿绣道

    “待会儿夜宵想去哪里吃”

    “唔,去城隍庙行吗”

    “当然可以,这出戏结束以后,你回车上等我,我这厢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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