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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奉着香炉的琴案,上头的榆木琴伴了他十余个春秋,琴尾右边几寸摆着一个巴掌大的明珠,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孟元的心里酸酸涨涨,又间歇性地狠狠一缩,眼角的湿润被风干,还未掀起些什么波澜便被禁锢住了。

    脚步声碎碎地响起,他身边最亲近的小厮走了进来,哽着粗气。他将汗湿的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方谨慎地抽出怀里的字条,双手送到桌前,对孟元道“大人,小的托人打听了,这字迹确实是那一位的。”

    夜里太安静了,静得他不大敢说出贺兰玉欢或者圣母皇太后的名号来。

    孟元许久未有动作,明明知晓了这一事实,却仍有些不甘心令手下再去探查,此刻小厮的回话仿佛远在天边,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耳边只静静地回荡着那日白衣女子的顽笑话。

    “元是南箕一寿星孟公高寿”

    她说这话时,双眼亮晶晶的,他好似都能透过面纱瞧见她得意的虎牙,那大抵是她同他最亲近的时刻了。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相识的时日不算长,却泥足深陷一样无法自拔,尤其是在他得知与她再无可能之后。情之一物,原本便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若是情感掺杂了不甘心和遗憾,便成了执念,执念比之爱慕,更要可怕得多。

    小厮垂手等着他回话,他终于动了动嘴唇,嗓子有些哑,他说“将琴收了罢,往后不必再弹了。”

    伯牙绝弦,终不复鼓,高山流水,知音再无。

    小厮领命动作,正收拣着,又问“那这明珠”

    孟元侧脸瞧了瞧,眼神变幻莫测,片刻后才道“搁在这里罢。”他将负着的双手松开,背着月光走向书房。

    此后再无闲庭野鹤的孟三爷,唯有掌盐司盐丞孟元了。前路渺渺,山水迢迢,今日暂别,或许故人仍可遇见。

    第二日来得极快,快得李栖梧还未从醉意中醒转过来,便昏昏沉沉地上了朝。太医昨儿被连夜传召入宫,伺候她饮了药歇下,今日丑时起又候着,以防王爷夜里烧得更厉害。寅时中李栖梧醒转过来,又进了一回药,热气好歹是下去了,她浑身酸软得厉害,却不欲耽搁政务,便强打精神上了舆轿。

    这日的朝堂同往日没什么不同,唯一例外的便是因着赵谊的亲事,今日特免了他的早朝,朝间又同久不进京的安阳王寒暄了一会子,倒也是颇为和乐。

    过了午后,宫外的喜气仿佛由着红红的宫墙蔓延了进来,因着差事的便宜,赵谊府上离大明宫极近,靠着甬道的墙根儿,依稀能听见飘来的锣鼓鞭炮声。

    一些最低等的杂役宫人办完了差事,挤攘在宫门旁偷听外头的热闹,在这生冷的宫里头,私放明火亦是罪过,因此那外头的鞭炮散发出的硫磺味儿也变得稀罕起来。

    再晚些时候,南平郡主穿着喜服进宫谢过太皇太后的恩旨,几位年纪小的宗亲涌在安寿殿前想瞧一瞧新娘子的衣裳,被沉香领着姑姑们一赶,又嬉笑着跑了。

    至了夜里,热闹好似才降了一些,李栖梧散了头发坐在床边看书,想着范媚娘这会子应当已出了宫,她没来由地右眼皮跳得厉害,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正想再洗把脸,却见紫檀捧着昨儿范媚娘的大氅走了进来。

    紫檀躬身行过礼,双手托着大氅,问她“王爷,这氅衣清理过了,是此刻送去两仪殿还是”

    李栖梧想着这会子两仪殿怕是没什么人,便拍拍身旁的空位,道“你暂且搁下罢,待她回宫再还去不迟。”

    紫檀依言将大氅放置一边,见李栖梧没什么别的吩咐,便又退下了。李栖梧复翻了会子书,却左右也瞧不进去,便将书盖到大腿上,随手理着一旁叠好的氅衣。

    氅裘是青黑色的,以银线绣了一只展翅唳鸣的仙鹤,率性中透着风流。原本氅衣多半是男子时兴的,范媚娘却偏偏爱穿这个,李栖梧撇撇嘴,暗道她的喜好同她本人一样古怪。

    她正摸着那仙鹤脖颈的纹路,却听得门外隐隐约约起了嘈杂的声响,太监急切的回禀中偶然夹杂着顾安陌的问话,她的眼皮愈跳愈快,令她忍不住侧脸看向外头,不多时果然见顾安陌推门走进来,眉头锁得深深的,顾不得站定,便对李栖梧轻声回了一句话。

    李栖梧看见她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她说“赵谊府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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