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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李栖梧顿住,胸口轻轻颤起来,她却并未回头,只将左手覆在右手上,昂起绷紧的下巴,轻轻喊了一声马。

    马蹄错落,她的唇角抖动般一抽,同一声声悠远的丧钟撞在一处。

    李栖梧的离去带走了大明宫最后一片嫩芽,不过才三两日,太皇太后的丧仪尚未筹备好,冬日便似被鞭打一样席卷而来,迅速占领池塘、花圃、和人的心间。不知是不是冬夜果真变长了的缘故,范媚娘总觉得这几日日头降得十分快,才不过瞧了几个折子,夜幕便将人的思绪敲得昏沉,而后抽丝剥茧一般盘问心头那些不干不净的遐想。

    她刻意不去问李栖梧出征的任何消息,好似这个名动天下的小王爷从未出现过。

    可若果真从未出现过,此刻她为何又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含冰殿前

    云头锦履缩回两步,罗衫叶叶带起地面的干枯的黄叶,范媚娘捏了捏棣棠的手,正侧头要往回走,却听得不远处一串银铃般的笑语“阿梧,你过来”

    阿梧

    范媚娘眉心一动,转头望向声来处,眼神似被火苗子烫了,狠厉地又星芒隐生地攫住那一头。

    黑暗处转过一位纤长的宫装少女,一面搓着手一面应了方才唤她的宫女,同她随口说了两句话,将她交给自己的芙蓉膏接过来,面上带笑回含冰殿,正不知思索着什么,抬眼却见了一位神仙妃子般的贵人,轻轻蹙眉望着她。

    上官芜心头一跳,忙跪下请安道“太后主子金安。”

    来含冰殿的头一日,她便去了如意馆,讨要了宫里几位紧要贵人的画像,细细端详记在心里,唯恐冲撞了哪一位,却不想才来了三两日,便见着了范媚娘。

    范媚娘恍惚了好一会子,望了望她眼生的面庞,又扫了一眼含冰殿,问她“方才她叫你什么”

    上官芜垂头宛声道“回太后主子的话,奴婢上官芜。”

    阿梧,阿芜,上官芜。范媚娘将方才略略前倾的腰背又懒洋洋地摊下来,扇动三两下睫毛便明白了李栖梧的心思,她轻笑一声,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她不急着叫上官芜起来,只盯着她整整齐齐的辫子,半是调弄半是怅惘地问她“她将你调在此处,是想要提醒哀家什么呢”

    分明是问句,范媚娘秋水般的嗓音却低得好似自语,李栖梧总是怨怼自己拿捏她,甚至阖宫上下恐怕都以为自个儿在同李栖梧的对峙中如鱼得水,可唯有范媚娘自己知道,她心里头的那个人是怎样狡猾又猖狂,在同她的博弈中一次又一次将箭矢对准她的心尖。

    正如那日的酒宴上,满座高朋皆对她们之间细微的爱意心知肚明,以至于众人不敢动作只等着李栖梧的反应,可她偏偏只仿佛眼瞎耳聋一般,将范媚娘不闻不问地撂在当场。李长延向周越桃踹出那一脚时,范媚娘心里只觉得讽刺极了,连周越桃那样蠢笨的丫头亦有李长延急匆匆地护着,她范媚娘却只得到了众人毫无温度的惧怕。

    又如此刻,李栖梧分明作好了走得一干二净的姿态,却偏偏在含冰殿留下了上官家一位叫阿芜的姑娘,迂回婉转地提醒范媚娘,时刻将李栖梧同她颠鸾倒凤的那一晚记在心头。

    李栖梧要范媚娘记住自己对她的利用与伤害,她要她即便离开她,也不得安宁。

    上官芜见范媚娘好一会子没动静,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肩膀,偷眸瞟了她一眼,却正巧撞进范媚娘嘲讽的眼神里。范媚娘同她一高一矮地对视,望着她同李栖梧有些相似的丹凤眼,那眼神澄澈得黑白分明,令她仿佛找回什么似的心头一荡。

    “或许哀家错了。”她翕动唇线,淡淡地摇了摇头。

    她在上官芜的眼神里没来由地想起了几句话。

    我若没进宫,恐怕同上官蓉儿似的,无甚意趣。

    你若是上官,焉知我不会是李归月呢

    她的眼波忽明忽暗,心头死灰复燃一样吹起淡淡涟漪,那涟漪愈扩愈大,竟隐忧惊涛骇浪之势。李栖梧要提醒她的,也许并不是她所想的伤害与利用,或许,是这两句笑言里的包容与爱意呢

    三更刚过,两仪殿偏殿的木门被“咚咚咚”拍响,棣棠揉着惺忪的睡眼,对上传话宫女泫然欲泣的嘴唇。灯火自两仪殿生起来,烽火台似的一盏盏点亮,穿过蜿蜒的长廊,似燃起了一条盘桓禁宫的巨龙。御林军倾巢而出,自西向东奔出如临大敌的姿态。

    棣棠亲拎了琉璃灯,领了一队太监步履匆匆往奉书殿去,心急如焚绕了一圈,又捧着心脏往甘露殿走。甘露殿早被嘈杂声吵得活泛了起来,连絮披衣候在宫门前,迎上棣棠苍白的面庞。

    “棣棠姐姐,这是做什么”连絮接过她手上的琉璃灯。

    棣棠将披风拢了拢,轻声说“有要紧事,速速回禀兰主子。”

    一块两仪殿玉牌抛到神武门禁卫军手上,城门才开了一条缝,纵马狂奔的青裳贵人便俯身拉缰,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太”禁卫军单膝跪地,眼瞧着范媚娘策马扬鞭渐行渐远,才后知后觉地将眼珠子瞪出眶,“太后主子,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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