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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午夜,骷髅日即将转为迴避日。再一晚,就是满月了。

    在林恩位于亚斯皮克坑的塔楼公寓外,路上只有寥寥几名行人,脸上莫不带着烦躁紧张的神情。市集日已过,欢欣的气氛也跟着消逝。广场上只剩摊贩的空架子,细瘦木框上的帆布已拆下收好。市集留下的垃圾堆成一座座腐败的小山,等着清洁队员送去垃圾场。浑圆的月亮犹如腐蚀性的液体,洗去亚斯皮克坑的色彩,让它变得苍白阴森,冰冷残酷。

    以萨小心翼翼爬上塔楼的阶梯。他无法联系林恩,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他在飞原用帮浦偷汲了些水,尽可能把自己洗干净,但还是一样臭不可当。

    前一天,他在下水道中呆坐了好几个钟头。李谬尔不让他们离开,说白天外出太危险。

    “直到订出计划前,”他下令,“我们都必须集体行动。况且我们这群人太醒目了。”因此,他们四人就这么坐在淹着粪水的房间里吃东西,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吵了半天一样订不出任何计划。关于以萨究竟该不该独自去找林恩一事引发了激烈的争辩。以萨坚持独自前往,德克瀚和李谬尔骂他蠢,甚至连雅格哈瑞克的沉默在那么瞬间都像是非难。但以萨抵死不退让。

    终于,等到气温转凉,所有人也都忘了空气中的恶臭时,他们动身了。穿越新克洛布桑的拱顶下水道是段漫长又艰难的旅程。李谬尔领在前头,手里的火枪严阵以待。以萨、德克瀚与雅格哈瑞克在后头扛着那台机械人,因为它无法在污水中行走。机械人又重又滑,常常不小心被摔在地上,撞得破破烂烂。他们也一样,因三不五时跌进污泥里而发出咒骂,手掌与手指不断撞到水泥墙面。但以萨坚持不肯扔下机械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对下水道内的秘密生态系统而言,他们就是入侵者,因此竭力避开当地居民。最后,他们终于在硝石站后方钻出地面,浑身湿透,在苍白的月光下不住眨眼。

    他们落脚在葛里斯低地铁旁的一个废弃小屋。选择此地当作藏身处十分大胆,因为这儿是苏德线横跨焦油河的起点,旁边就是鸡冠桥。一栋倒塌的建筑变成一道由砖块和水泥碎屑组合而成的巨大斜坡,看上去就像是高架铁路的支柱。斜坡顶端,一栋小木屋笼罩在浓密的阴影中。

    木屋的用途不明,而且显然已荒废多年,杳无人迹。四人拖着虚脱乏力的身躯爬上碎石坡,将机械人推在前头,穿过本应保护铁道不受入侵,只是上头早已被扯出缺口的铁丝网。趁着火车驶经的几分钟,他们沿着包围铁轨的短草草地蹒跚前行,推门走进小屋积满灰尘的黑暗之中。

    在这儿,他们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休息。

    破败小屋内的木板卷翘变形,屋顶石板拼得零零落落,间缀着点点夜空。每当有往来的火车隆隆驶过,他们便小心避开没有玻璃的窗户,以免暴露形迹。在木屋下力的北面,焦油河紧紧扭成一道S型,包围小弯区和葛里斯弯道。夜色更深了,天空转为肮脏的蓝黑色。河面上,游船灯火闪耀,国会大楼巨大的工业石柱就耸立在东方不远处,俯瞰他们与这座城市。史崔克岛的下游附近,古城水门的化学灯火嘶嘶作响,忽明忽灭,将油腻的昏黄火光投射在漆黑的水面上。东北方两哩外,在国会大楼之后,就是巨肋古老的黄灰色骨骸。

    从小屋另一侧,他们可以看见壮阔浩瀚的灰色天幕。在新克洛布桑的地底度过阴暗又恶臭的一天后,现在看在眼里更显震撼。日已落,不久前才消失于地平线后。贯穿飞原民兵塔的空轨将夜幕一分为二,城市叠影层层堆砌,烟囱栉比鳞次,逐渐消失远方。在不知道供奉着什么神只的教堂塔楼下。倾斜的石板屋顶相互依偎。大型工厂阳具般的通风管噗噗吐着肮脏的黑烟,烧清剩余的能量。一栋栋摩天高楼如巨大的水泥墓碑,在绿地上高低起伏。

    四人在小屋内安歇,将衣物上的秽物尽可能地清干净。以萨终于能够处理德克瀚的耳朵,尽管伤口已经开始发麻,但还是很痛。德克瀚一语不发,默默忍耐。以萨和李谬尔不安地摸向自己脸旁的痂疤。

    夜色迅速蔓延,以萨准备出发。争执又起,但以萨心意已决。他必须单独去见林恩。

    他必须通知林恩。一旦民兵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关连,她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他必须告诉她,她过去的生活已经结束了,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她必须和他一起离开,一起亡命天涯。他需要她的宽恕,和爱。

    只要一晚与她独处,这是他仅求的。

    李谬尔坚决反对。“这不只关系到你的性命,以萨,还有我们的。”他厉声斥责,“城里所有民兵都在找你。你的胶版照片八成已贴满针塔的每一座塔堡、每一根柱子、每一层楼、每一间房间。你不知道该如何隐藏自己的形迹;我不一样,我当了一辈子的通缉犯,对这种事再熟悉不过。如果你非得去找你的情人,我也去。”

    以萨不得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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